早春时节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手旁冰了的茶杯,店外无人的当下。
每到此时,心中都会泛起很多想要表达的东西,可就像我给朋友圈里一个小姑娘的评论一样“可以表达出的不及想表达的万一,表达出来的又多少有些词不达意”
从学校出来,厮混在这个世上,也已经近乎五年的光景,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到现在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店主。有过朝气磅礴,有过自满自得,有过自我怀疑,有过沮丧失落。我很庆幸我都能从这其中走过来,也很侥幸,我在这世界上拥有这么多。
一
我的父亲从来不是一个让人可以多么称赞的人,十分平凡,甚至还有不少让人诟病的陋习,小时候对我有不少的粗暴行径,年幼时的梦想就是可以摆脱这样一个让当时的我那么憎恶的父亲。因为父亲的性格使然,我的家庭也一度有支离破碎的风险,在我的高中时期因为这些产生过很多不好的情绪。那个诸多问题的家庭不止一次让我对婚姻和家庭产生过怀疑。
我时常和我的小姑聊起父亲,在小姑眼里父亲多少是有些不堪的,少年时对她有些刻薄,大概形象和最近电视【都挺好】里的苏明成有些相似之处,直到后来年龄愈大,他们的关系才慢慢缓和过来。然而一个人的千般不好,终究只是他的人生一面,反倒是恰恰不好的地方太多,他为数不多的好,每一个都那么突出和特别。就像镜子的两面,一面的无用,给了另一面的不可或缺。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当我有心智能端端正正的看他时,他的夺目璀璨和阴影无光的两面都显的那么立体,横陈于我的一生之中,不可替代。
年幼时的家乡十里八乡还没有几个大学生,一个偏远落后的地方,对教育的认可之低,是很多城里人无法想象的。我清晰的记得,在我还是一个只知道撒欢撒野的小屁孩时,父亲曾把我搂在怀里,让我答应他一定要好好上学,还告诉我,我上到哪里,他就一定会供到哪里,哪怕没钱就是锉骨头做纽扣卖,也一定会供我读书。年幼时候的我很难理解这是一份怎么样的承诺和期盼。直到混荡三年的高中终于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我才明白这句话在我父亲心中的力量。
在初中之前,我是个敏感多疑的人,得益于某些事情,正在性格养成阶段的我,从极度内向变的外向起来,并一步步形成现在的人格。那时候的我,在初中之前有多压抑自己,在初中之时就有多张扬,并不是那种飞扬跋扈欺负同学的小混子,而是那种读书不多,却总是喜欢卖弄点什么的蠢货,上课接老师下句,回答问题要手举的最高,站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坐要坐在人群的最中间里,那时候的自己是一个愚蠢的让现在的我恨不能按进下水道的自己,极度讨人嫌弃,不过也得益于当时的虚荣,在那时倒是读了不少的课外书籍,作为卖弄的本钱,成绩也还保持的可以,勉勉强强的顺利考了个高中,有了继续接受教育的资格。
可能很多人难以想象,在我们这样一个小地方,从初中到高中,需要经过的不只是成绩对我们的筛选。在我的初中同学里,有近乎半数的同学被阻拦在高中教育的大门之前,这其中不乏成绩远比我优异的同学,尤其是女孩子,一个尴尬而不能无视的问题,在偏远的农村,即便已经是2008年,教育在某些家庭里,还没半亩水稻重要。我很庆幸在我的爷爷辈长辈里有人提议要我去学习修车时,甚至一度动摇了我亲爷爷奶奶时,我父亲给予了坚定的反对声音,并且打算花钱送我进县城里重点的高中,后来我选择的普通高中念书时,父亲也无条件的支持了我。这是我回首学生生涯时,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亲给予的力量。
因为他和母亲在我高中时期,摩擦日益增多,因而影响到我,开始自暴自弃的在高中混迹,在数学课上写罚抄的英语单词,在英语课上和邻桌玩卡片游戏,满抽屉的小说,数不清的空白试卷。在2011年的夏天我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全家除却父亲之外,无一在支持我上学,因为我仅仅考了一个三本的分数线。当我都开始要接受以后做个屠夫,或者出租车司机【在此无职业歧视】时,父亲很认真的问了我,是否还要继续读书,哪怕只是个三本或者大专,并让我考虑一周再给答复,结果如何他都支持。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取得联系,我问了他的境况,他是我从开裆裤时就结识的发小,我必须庆幸这点,否则我想我这辈子很难再结交到如此的朋友。他成绩优异,聪明好学,即便在高中时也晃了神,错失了进入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但也凭借自己的基础和努力得到了省城一所不错的建筑类专业一流的一本院校的录取。一类本科的录取通知要比二本早,比三本和专科来说就更早了,当时的他已经做完谢师宴,准备着去往省城的行李了,因为他们即将军训,就在八月二十号。我问了发小的意见,发小说总要出去看看吧,这一生这么短,一旦进入社会,大学可就很难踏入了,我知道我自己,这不是很难,而是如果我选择放弃,这辈子也不会在有体验大学生活的机会。
我告诉我的父亲,我查了我的成绩,以三本过线的分数,上一个私立的三本院校是没有问题,但学费会非常的贵,如果是专科的话,花费会少一半。我想念,但不打算上三本,我想去省城念一所专科,即便不能拿到好的文凭,也想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样子。
父亲几乎没有犹豫,问我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和他拿了五十元,去网吧里填了自己的志愿。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但一场巨变,已经发生了,地动山移,浑然不觉,当时是道是寻常。世上的生死荣衰,不就是在空寂之中缘起缘灭的么? ——陶杰
就像作家陶杰说的那样,那是一个沉闷炎热的下午,和夏天的一切傍晚一样,毫不出奇。如果说现在的我是之前无数选择的集合,那么现在看来那天绝对是这些选择里弯度最大的一个。
父亲完成了自己对儿时的我的承诺,甚至,或许在父亲哪里这并不是承诺,而是他的使命。
阴影无光的父亲从这里使父爱的光辉弥漫于我的世界的,甚至假如有一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光芒将从我这里延申,这将是我们家族最好的传承。
二
母亲是个节俭而急躁的人,从我记事起她和父亲的争执几乎笼罩于他们婚姻的每一个角落里,争吵的原因几乎都不是什么大的事,小的鸡毛蒜皮,但他们总能找到争吵的点,然后翻出旧账,把每一个都过去的事,再吵一遍。
我记得我向他们磕着头哀求他们离婚,母亲抱着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早就离开了。
如果说一个父亲的伟大是站在前面遮风挡雨,那么一个母亲的伟大就是隐忍在身后给你温柔呵护。一个伟岸迷人,一个温暖柔软。一个是给你个家,避风遮雨,一个是给你张床,让你安心休息。
母亲和父亲的争执很多时候都源于父亲的不节俭,母亲在这点上实在无法绕过。在她的身上有中国千千万万传统女人的缩影,节俭无疑是最突出的一点,其他诸如尖酸,唠叨倒是只有在我父亲这里才会显露出来。家里的牙膏从来没有一个不是把管皮卷到管口上,实在没办法再卷的时候才丢掉的。没有休整房屋之前,母亲衣柜里的衣服整整齐齐半衣柜,几乎是从她结婚时到那时的全部衣物,一直舍不得丢掉,直到修整房屋时实在无处搁置才勉强丢弃掉,就这样也从那些旧衣物里挑挑择择的又捡出几件,干活时候用来穿的。
母亲几乎从没有为家里添置过什么物件,反倒是我的衣物母亲总是很舍得给我添置,夏天的T恤,冬日的外套,虽然都不是什么品牌,但也从未选购过价格低廉的,她说总要暖和舒服才算花钱值得。
大学最后一年,立志不再从家里索取一分钱,兼职端盆子发传单,母亲总是隔段时间就要问我还有没有钱,最近要不要买衣服,我总是要再三反复的确定才能打消或者说暂时安抚她的担忧。即便是后来工作,每每买礼物给她,她也总是担心我花费太多,好多时候不得不把物价砍上一半,才能让她乐意背上那个新包给小姨她们炫耀是我买给她的。
后来创业开始,在省城第一次开店,当时为了一万多块钱,着急上火,母亲悄悄给大姨打电话让她借钱给我,自己转手就给大姨把钱还上,这件事硬是偷偷摸摸瞒了我一年。母亲总是这样,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总想给你些什么,在你需要的时候,悄悄轻轻的就已经来过。
初秋未冷时,穿秋裤的叮咛,冬日寒天里,三更后的被角。上学书包里的煮鸡蛋,夜晚将睡时的洗脚水。满是洗衣粉清香的白体恤,床前第二天要穿的运动鞋。。。。。
春风吹开种子,春水浇灌绿芽,那些明明暗暗的关怀,让我一点点长大。如果说现在的我是从前选择的集合,那么你们无疑就是保护我拥有选择权的使者。
我拥有的亦不比旁人多,但每一分都必不可少,却也无需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