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伶瑶受辱
离开了万事万物亘古不变的玉山，伶瑶才发现，人生中随处可见别离。
敖闰受命，先行一步回天帝山复命。而她和敖绍则前往凫丽山，寻找河图洛书。
西陵霞抱着她，有些话在唇边绕了又绕，终是说不出口。
她没想到，即使过去了几百年，即使自己曾为他受尽折磨，却始终无法狠下心肠做出对他不利的事。可心中对伶瑶的歉疚难以平复，只能唠唠叨叨地嘱咐，困了累了，被人欺负了，伤心难过了，就回来，欧丝女儿国永远是她的家。
伶瑶一一答应。
敖绍在一旁梳理着红飞廉的毛，并不催促。直到西陵霞终于依依不舍地将伶瑶送到他面前，才淡淡开了口：“说完了？”
伶瑶点点头。
敖绍将她抱上红飞廉，自己也翻身骑上，在她耳旁轻语：“其实，你可以留下。”见她一脸惊疑，连忙解释道：“纯狐氏是四大世家之一，有纯正的神族血统，高手如云。三百年前，为保护伏羲女娲，他们有不少族人死在父亲和我手中。如今我灵力尽失，此去必定凶多吉少。你可以在这等我，待我取得河图洛书就回来接你！”
伶瑶连忙拉住他的手，用力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去哪，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敖绍心中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用力一夹红飞廉的腹部：“走吧！”
红飞廉展开巨大的翅膀，向天空飞去。
西陵霞一边挥手一边大叫：“丫头，他要敢欺负你，就直接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伶瑶灿然一笑：“听见了吗，你要敢欺负我，我可是会打死你的！”
敖绍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咬，戏谑道：“你舍得？”
伶瑶吃吃地笑。她自然舍不得，她可以舍得天下人，唯独舍不得他。
苏芳给的狐狸玩偶简直和他一个性格，白天带路，走两三个时辰就要休息半个时辰，太阳一落山，立刻就变回玩偶。原本只需一两天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七天。
然而最可恶还不在此。
虽说两人拜堂成亲，有名无实，但得了敖绍的应允，伶瑶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她的妻子。即使敖绍对她仍是一副爱理不理时冷时热的模样，她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去靠近他。
可每当她有所动作时，这个玩偶狐狸总会有所感应似的，来到两人面前，驻足观摩，甚至还呼唤林中小伙伴一同前来观看。
伶瑶又气又羞，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气的几欲抓狂，认定这是苏芳故意捣乱，赌咒发誓定要他好看。
敖绍冷眼旁观，心中嗤笑连连。
七天后，两人抵达凫丽山。
凫丽山临近东海，是纯狐一族的大本营。自伏羲女娲覆灭后，与女娲有姻亲关系的纯狐氏也随之隐匿，百年来，不问世事。却不知，此次诱敖绍前来，意欲何为？
一进凫丽山，伶瑶便感觉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了整座山，她试着驱动灵力，只觉被什么阻碍着，试了几次，都只能使出三分之一的灵力。
敖绍说：“看来纯狐氏来者不善，凡事要多加小心。”
伶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红飞廉跟着狐狸玩偶从天而降，伶瑶远远看见一个艳丽的身影候在山崖上：“是苏芳。”
狐狸玩偶发出一声轻快的鸣叫，化成一团白毛飞回苏芳手中。
未等红飞廉停稳，敖绍挥手就是一扇，麒麟扇扇出锐利的风刃直直切向苏芳的颈项。
苏芳不慌不忙，丢出手中的毛团。
毛团感受到麒麟扇的灵力，自动化成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替他挡住了凌厉一击，裂成数块。
敖绍冷笑：“纯狐傀儡术，果然名不虚传。”
苏芳娇媚一笑：“红龙王大人过奖了，我们老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苏芳刻意将“许久”二字咬得又清楚又暧昧，伶瑶听出他话中之意，不觉又气红了脸。
敖绍却神色如常，冷冷哼了一声后，拉着伶瑶，越过苏芳，径直向山崖下走去。
一条羊肠小道从山崖上斜斜插入山谷中，谷中绿荫盖顶，完全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通道口有一块巨大厚重的断龙石，待三人进入小道后立即轰隆落下，截断了出路。小道两旁是十几丈高的峭壁，上面寸草不生，尖石嶙峋，交叉密布，形成一个天然的盖顶，防止有人从半空潜入。伶瑶凝神用灵力搜寻了一遍，发现峭壁上布满了致命的机关。
她暗暗握紧了敖绍的手，提醒他小心，敖绍会意，回了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
走了三四柱香的时间，三人终于下到谷中。
一名衣着隆重的老妇人率着一男五女早已等候在雕刻着巨大九尾狐的照壁外。
伶瑶细细观察。
老夫人端庄大气，脸上皱纹虽多，皮肤却保养得十分水润光泽，精神矍铄。
在她身旁的黑衣男子容貌俊美，不输苏芳，却透着一股狠厉之气，全不若苏芳的娇媚。
另外五名女子亦是难得的美人，然而如花的笑靥下，总觉透着勉强。
伶瑶心里像爬进了小蚂蚁，窸窸窣窣地钻来钻去，说不出的不舒服。
苏芳上前行礼：“老祖宗，红龙王大人已带到。”
老妇含笑点了点头，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对着敖绍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叩拜大礼：“老身拜见红龙王大人。”
敖绍也状似客气地立刻上前一步，双手将她扶起，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大礼。”
纯狐老夫人笑容可掬，却视伶瑶为无物，引着敖绍径直向屋内走去。一群美人立刻鱼贯跟上，瞬间就把伶瑶挤到了人群末尾。
苏芳上前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悄声道：“跟上。”
纯狐老夫人带着敖绍走进正厅，在首座坐下，其他人各自落座，待苏芳和伶瑶进屋时，只剩最末尾一把椅子空着。
老夫人冷声吩咐道：“苏芳，赶快坐好。”
苏芳无法反抗，只能丢下伶瑶，乖乖入座。
满屋之内，并无伶瑶的位置。伶瑶习惯性地走到敖绍身边，在他身后站定，屋内飘起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
老夫人向敖绍一一介绍几位落座的美人：“这是我的五个儿媳，那是我两个孙子苏摩，苏芳。自三百年前那一战后，先夫与五子皆战死，纯狐氏人丁凋敝，如今只剩这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了。”
敖绍扫了一眼众人，避重就轻道：“都说纯狐氏盛产美人，今个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老夫人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地对敖绍道：“其实，这次请红龙王大人来，是想和红龙王大人结个亲家。”
伶瑶心中咯噔一响，隐隐不安。
敖绍挑眉：“这是要回河图洛书的条件？”
老夫人颔首：“是。”
敖绍轻酌了一口茶，闲闲道：“不知老夫人看中我们四兄弟中的谁了？”
老夫人掩嘴笑道：“自然是红龙王大人了。”
敖绍状似愕然：“我手上可沾了不少纯狐氏的鲜血，就这样老夫人还想与我结亲？”
“高辛氏不也如此吗？”纯狐老夫人被皱纹包围的碧绿色眸子闪了闪，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四海八荒上的人皆知纯狐氏在三百年前的战争中是站在伏羲女娲这一边，先夫与五子皆为伏羲女娲二帝战死。所以天帝登基以来，纯狐氏不得不隐匿山林，在四大世家中的地位也日趋下降。可这天下之事不是你不想争就能不争。如今八荒局势未稳，一旦战火再起，我纯狐氏的境遇堪忧，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而红龙王大人您就是最好的人选。”
见敖绍垂眸不语，只顾把玩茶杯，老夫人加劲儿游说道：“说句不恰当的话，你虽不是龙族之长，可无论是能力还是受天帝器重的程度，都远超兄长东海青龙王，若我们愿放下三百年前的血海深仇与你结亲，足见我纯狐氏的诚意。况且，这对红龙王大人来说，也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作为神族四大世家的纯狐氏与你结亲，那么就是继玉山后，又一大神族认可了龙族的地位，青龙王有玉山做靠山，而您有纯狐氏做后盾，想必日后……许多事都会变方便吧！”
老夫人暧昧的语气中透着狐狸特有的狡猾。
伶瑶顿时警觉起来。
无论青龙王与敖绍之间有何间隙，那也是龙族内部的事。外人只道龙族四兄弟兄友弟恭，感情深厚。可纯狐老夫人这番话却说的诡异至极，听不出是故意离间，还是洞悉了什么。
敖绍一脸认真，仿佛在仔细品味老夫人的话。过了半晌才一脸惋惜地说道：“多谢老夫人为我考虑至此，只是我若应允了老夫人，高辛氏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纯狐老夫人冷冷一哼：“不过是东方蛮夷，仗着自己出了个天妃就以为可以与我纯狐世家平起平坐，就算是她高辛冷自诩四海八荒第一美女，也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侧妃罢了。”
敖绍微笑道：“可无论过去怎样，现在以及未来的高辛氏都要比纯狐氏更有合作的价值。”
老夫人脸色一垮，转瞬又恢复如常：“是不是有合作的价值，等晚上见过我孙女，红龙王大人再定夺也不迟。”
敖绍瞟了眼身后的伶瑶，道：“恐怕要拂了老夫人的美意了，数日前，我才在西陵国主的做媒下娶了她的王妹，如今不到半月，便又再娶，恐是不妥。”
直至此刻，老夫人似乎才意识到他身边还有个伶瑶，眯着小眼睛，将她从头到脚一番打量，笑容慈蔼，眼神却冰冷如刀：“也只有西陵霞那个疯婆娘才会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当王妹，当真是辱没了西陵家第一神族世家之风。”
伶瑶“唰”的变了脸色。
敖绍淡定地品了口茶：“可我们毕竟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
老夫人冷笑：“西陵霞的胡闹之举，怎可当真！况且，据我所知，二位应该还未圆房吧？”
伶瑶的脸色越发难看，下意识地去瞪苏芳。苏芳却早有预料似的，把目光投向屋外。
老夫人突然问伶瑶：“敢问这位姑娘，父母是谁？家住何方？”
伶瑶被她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我自小长在玉山，并不知父母是谁，家住何方。”
老夫人语带讥诮：“据说玉山王母管教严厉，不许下人随意下山，姑娘又是怎么下的玉山？”
伶瑶听出她话中带刺，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我自己要下山的。”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原来是跟男人私奔啊！真不要脸！”
屋内众人纷纷发出嘲弄的笑。
伶瑶涨红了脸，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听老夫人接道：“看来红龙王大人也知道，这样一个身份低贱，行为放荡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成为龙王妃，亦无资格诞下龙王嫡子，所以才迟迟不与她圆房的吧！”
她的话如一记重锤，锤得伶瑶脑中轰隆一响，手脚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一直觉得，男女相爱，是情之所至，不料到了纯狐老夫人的口中却变成了功利之为，然而令她更感心疼的是，敖绍竟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像是默认了老夫人所有的说法。
她狠狠咬住下唇，手指紧紧绞在一起，竭力控制着眼泪不要落下。
老夫人扬起得意的笑：“红龙王大人风流倜傥，身边有几个暖床的侍妾也不为过。我纯狐氏的女子也不是那么小气，只要红龙王大人许我龙王妃之位，其他女人你喜欢多少都无所谓！”
敖绍笑容优雅，语气诚恳：“老夫人话已至此，我若再不答应，只怕要被骂不知好歹了。不知老夫人想嫁哪位小姐给我？”
老夫人一见有戏，立刻笑逐颜开：“自然是我嫡亲的孙女。哎，说了许久的话，想必红龙王大人也乏了，不如先稍事休息，待晚宴上，我再将她引见给红龙王大人。”
敖绍兴致满满：“好。”
伶瑶仿佛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