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走上神坛的笨小孩

有人说,中国历史上有两个半圣人,儒家的开宗祖师孔子,心学、知行合一的开创者王阳明,还有半个是曾国藩。这些年来,对曾国藩好像是刻意的造神运动,把他炒作成为“千古第一完人”,立德立言立功的不朽典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观曾国藩一生,身上有很多毛病让人无语。

作为文人,书生掌兵,性格算不上刚毅坚贞,一旦遭遇战败就要死要活。在对敌太平天国时,三次战败,三次跳水自杀未遂。第一次跳水就被左宗棠痛骂“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丈夫!”,当之无愧是清朝历史上的”花式跳水冠军”。

作为高官主帅,私心偏袒严重,额头刻着大大的”扶弟魔”。将攻克太平天国天京的重担压在弟弟曾国荃身上,不管朝廷如何催促,全国上下目光所向,都坚决将首功推给曾国荃。曾国荃军队破城而入后,血洗抢劫奸杀金陵城三天三夜,造成劫难无数,生灵涂炭,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而不约束,又是如何的冷血铁心肝。

作为父亲,关心自己的声誉胜过女儿的幸福健康,愤怒不齿女婿的混账行为,与女婿断绝关系却拒不接回女儿,任由女儿被夫家一再糟践,最终惨死。待到女儿去世时才老泪纵横追悔莫及,这一污点任由他如何标榜道德清高又如何洗得去。

在晚年,作为外交大臣处理天津教案,过于懦弱而保守,没有听从容闳的意见,跟法国人妥协,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赔偿洋人损失数十万白银,引得朝野上下哗然讨伐,收得”卖国贼”的骂名。

我对曾国藩并不太感冒,对他”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道德更是反感,对他长篇累牍的家书和日记中充满道学说教的说辞也并不欣赏。但是他以一个小镇青年打拼江山逆天改命的经历,在坎坷曲折和磨难困苦之中登顶巅峰,却不得不让人高山仰止。

他没有优越显赫的的家世背景,出身平常,家族五六百年没出过秀才。从祖父开始,发奋立志要养出秀才读书人,以耕读传家。正应了那句老话,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

曾国藩科举7次才考上秀才,考了三次进士之后才步入仕途。他踌躇满志进京,面对全国精英,发现自己见识狭隘、观念鄙俗。寒门难出贵子,小镇难出大人物,就在于跟那些书香门第、名门望族相比,寒门子弟从小缺乏熏陶,显得眼界狭窄,见识短浅,胸怀格局狭小。曾国藩立志学做圣人,拜名师交朋友,研读经典,发奋读书,终得赏识升迁。

而他入仕为官之后,才真正遭遇大起大落。独创湘军,对抗太平天国,屡战屡败,多次深陷绝境。直到后来,在47岁的”高龄”被皇帝弃用,陷入人生低谷。

蛰居老家两年是他命运的又一次转折点。他反思自我,精读黄老之术,矫正焦躁的心境,重新出山后,胸怀若谷,重新审视同僚和政治敌人之间的关系,制定军事战术,克敌太平天国。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成为人生精进的基石,最终从笨人到圣人,最后全身而退,赢得庙堂江湖的一致称赞,成为大清王朝最后的领航者和儒家文化的最后一个偶像。

读曾国藩传,感慨最深的,不是他始终以道德自律,不是他始终保持清醒警惕,位极人臣依然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也不是他俭朴清廉,耕读传家,始终坚持读书改变命运,不是他兼容并蓄,闻过则改,善于看到别人的闪光点。而在于他资质平庸,却依然能够登顶巅峰,一路逆袭成一代偶像。

相比他同时代的”晚清中兴四大名臣”,曾国藩资质悟性堪称最差,智商平常。曾国藩一生愚笨遭左宗棠嘲笑看不起,甚至是小时候读书都要被小偷鄙视嘲笑。

他一生崇尚笨拙,以扎实而非机巧取胜。读完一本书要一两个月,完成科举之路靠的是稳扎稳打,在军事上名闻天下,也是笨办法:结硬寨,打呆仗,靠这种呆板死硬、丝毫无法显露谋略之美的方式去赢取战争的胜利,到后期奉命剿捻,采取重镇设防、划河圈围的剿捻方略本质上也是属于同一战略。而曾国藩的笨办法也曾广受质疑,亦友亦敌的左宗棠多次嘲笑他才学不足勇猛不足,学生李鸿章刚到湘军时就曾坦言很失望,但一向急功冒进的李鸿章在历经多次重大挫折之后,才看到老师剿捻方针何等正确,重拾河防之策。

曾国藩总是用很笨很慢的方法,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去拿下目标,这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做得扎实和牢靠。他的每一步披荆斩棘、耗时费力,以至于今天我们读来只觉普通,甚至是笨拙,笨到了每个人都可以想到,却不愿意去做。但或许恰恰是他的笨成就了他。

当今社会,时代风云变幻莫测,经济低迷,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前进,对未来迷茫彷徨,又有谁不感到迷茫与无助。在这时候,再读曾国藩,探寻他人生成长的轨迹,别有一番意义。

总有些聪明人喜欢”弯道超车”,喜欢抄近道走捷径,一日千里;有些人贪图又快又好、希望5年内上市、10年内做成世界500强。因此,这个世界上充斥了各色成功学,声称几千几万块钱就可以让你青云直上,领先一步,圆梦巅峰。而总有人乐此不疲,深信不疑。何不如承认自己的不足,克服恐惧与焦虑,用笨功夫去慢火细炖,去结硬寨打呆仗?

实际上,这不就是今天的长期主义?

近来翻阅历史,发现浩瀚星河中能够留名的,一种自然是惊才绝艳,灿烂如彗星的,如霍去病,这种人注定是历史上的奇迹,凤毛麟角。还有一种,是”活久见”,是“剩者为王”,你可能并不比同行高明很多,但是你慢慢熬,把同行们熬死了你自然就是王者,曾国藩当属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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