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对闺蜜的“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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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公司小,人员少,工资低。

每月三千多块钱,去掉房租、伙食费、通讯费、交通费后,所剩无几。

公司不提供食堂,为了节省时间和金钱,经过踅摸,我固定了一家小饭馆用餐。

小饭馆的老板是两口子,我叫他们王哥和李姐。饭馆也很小,就三个人,他们俩口子,另有一个打杂的。王哥是主厨,李姐是财务兼服务员。

第一次看见王哥,他围着一个雪白雪白的围裙,头上戴着厨师的高顶帽,嘴上挂着一个透明口罩,上身是老头背心,下身是大裤衩,脖上挂一条毛巾,时不时拽住擦汗。他只负责炒菜,摘、洗、切、收拾,自有杂工去做。

厨房以外一律由李姐负责,不用他操一点心。菜一上桌,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

这时,他会端一大缸子酽酽的浓茶,坐到门外的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有时,吃完饭,暂时不想回办公室,我也会坐到长椅一头,看着街道发呆。

2

处得久了,熟悉起来,除了吃饭,会比别人多说几句话。

王哥是个寡言的人,冷不丁开次口,总能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我长得也算是相貌堂堂,平时爱拎个书看,沉默又清冷,女孩子易把这种表象误认为深沉和高冷,捺不住好奇,频频试探。有时,会随我一起到小饭馆吃午饭。

每次有女孩相伴时,李姐总是笑嘻嘻地,送上两瓶饮料,一边招呼“今儿吃点什么?”,一边朝我挤眉弄眼。王哥则会在递菜时面无表情地撇一眼。

有次我一人再来时,李姐会问,“上次那个女孩挺不错的嘛,别眼头太高,挑来挑去花了眼!”

王哥则会说,“那个女孩不适合你。早说清楚,别误人误己。”

我发现,这两口子的意见难得有一致的时候。我于是好奇,平时也不见他俩有多少交流,也不吵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怎么过?活着过呗!”王哥说。

我隐约觉得,他们俩是对有故事的人。

3

外地有个项目,为了借机公费旅游一次,我主动承揽。在外地待了一个多月,说真的,还真有点想念王哥的手艺。

下了班,我急匆匆往小饭馆赶。

李姐不在,吧台前坐着个陌生的小姑娘,厨房里王哥正把炒锅抡得飞起。

我报了老几样,边吃边向小姑娘打听。

“李姐呢?今儿不在?”

“住院了。”

“住院了?咋了?”

“不知道。”

磨磨蹭蹭吃完饭,我坐在长椅上等王哥。

他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小跑着出来,边跑边解围裙,看见我,胡乱打个招呼,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蹬上就走。根本没容我张嘴。

第二天,我正准备下了班再去小饭馆,王哥主动来找我了。

“胡,给哥帮个忙。帮哥把这张照片P一下。”

他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明显被人摩挲过很多次,纸张已经变软,有几道皱褶。

照片上有一群人,看样子是在搞什么活动。照片最突出的位置,有一对男女在跳舞。

男人一手搂着女人的腰,一手紧紧握着女人的手,女人搭在男人肩上的手翘着好看的兰花指。两人深情对视,眼角眉梢都是爱意。

男的是年轻版的王哥,“这女的是谁?”我问。

“一个同学。你不认识。”

我看了王哥一眼,他直眉楞目对上来,“咋,你甭瞎想。你帮我把这个人的头P成这个人的。”

他粗粗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两下,我这才看清,旁边不远处有一个女孩正痴痴地望着这对男女,准确点说,是年轻版的李姐痴痴地望着年轻版的王哥。

“P啥?我李姐那时还挺漂亮的哦。”我笑着说。

他捶了我一下,严肃地说:“别闹,赶紧的,弄完帮我用像片纸打印一张,跟这个一样大,要清晰,我急着用呢。”

4

我先把照片用扫描仪扫成图片格式,再用绘图软件打开,双手点着鼠标飞快地操作着。

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俩,和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我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递给王哥一支,点上火。

他开始讲述他们俩的故事。

王哥全名王毅清,李姐全名李小梅,那个和王哥跳舞的女孩叫贺楠。他们仨是大学同学。

贺楠是城市女孩,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多才多艺,性格温婉柔顺;王哥虽然来自农村,却生得高大威猛,打一手好篮球,组织能力相当强,以班级第一的成绩入学,又在校学生会选举中夺魁,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李小梅,是王哥的同乡,默默无闻,籍籍无名。

自古英雄爱美人,开学不久,贺楠和王哥相互吸引,谈起恋爱,两人在学校里出双入对,羡煞众人。

其实,班里大多数人都知道李小梅也喜欢王哥。

贺楠和李小梅同一个宿舍,并没有因为这个排挤她,孤立她,相反,她知道喜欢一个人而不得的滋味,对李小梅非常照顾。

因了贺楠的关系,王哥对李小梅也很照顾,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大三暑假时,学校组织下乡支教。三个人都报了名。

这张照片就是和支教小学的孩子们组织活动时俩人跳舞被抓拍的一张。

王哥说到这里,沉默下来。

我边摆弄手里的工具,边竖着耳朵静听。一般到这个时候,故事总会发生点波折,爱情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

果不其然,支教的最后一周,下起暴雨,连降四五天。他们支教的是一个偏远山村,村里几十户人家,房子以窑洞为主,他们的宿舍也是窑洞。虽然进行了加固和维修,但年头久远的窑洞承受不住连续暴雨引起的山体滑坡,泥石流冲下来淹没了窑洞。

当时又是半夜,援救困难,等第二天,把人扒出来,贺楠已经失去了呼吸,她的身子拱着,双手牢牢地撑在地上,两腿呈跪姿,人们把她的身体扒开,发现了被护在下面的李小梅。

我的眼眶莫名有点酸,摸索着又点着一支烟,旁边伸过来帮我对火的手有点颤抖。

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谁也不知道该去埋怨谁、怪罪谁。

李小梅是无辜的,但每一次看到她,就让人忍不住想到贺楠,那个又美又善良的女孩。

王哥无法排解心中的苦闷,开始逃课、打架、酗酒。他说,那一年,他把前半辈子没喝的酒都喝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堪称奇迹。

离校前,辅导员找他谈心,他才知道,以他的表现,早都被开除了,是李小梅,在每一次出事后,找到系老师一个一个苦苦哀求,替他写了不知道多少检查,他能毕业,都要感谢李小梅。

“谢她?那她能活着,她该谢谁?!”王哥冷冷地说。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一个女人,爱得再深,也不可能一辈子占据男人的心。男人的心中,除了情情爱爱,还有事业、权力和野心。

毕业不过三年,同学会上人们再谈起贺楠时,王哥已经能以笑应对。

就是那次同学会,他和李小梅又联系上了。

准确的说,是他愿意和李小梅联系了——这三年里,李小梅一直在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5

李小梅觉得,贺楠在的时候,她不能也不屑做第三者;贺楠走了,又是以那种方式走的,那么,她有责任有义务替贺楠照顾好王毅清。

贺楠走后,她不再只是李小梅,她是李小梅和贺楠的合体,贺楠通过那种方式,把自己的一部分信念、爱和责任传递给了李小梅。

李小梅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王毅清不理她,对她反感不要紧,她只要保持距离,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守护他就行。

现在,王毅清能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像正常人一样说说笑笑,她比谁都高兴。

王毅清对李小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着。他把她当作一个饭后小点心,娱乐项目,有需要时就打个电话,俩个人看场电影、逛逛街,或者支使李小梅干这干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着。

时间长了,别人拿他俩开玩笑,李小梅一个劲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的样子让他觉得刺眼,他一把揽住她的肩,说:“是又怎么样,难道我还配不上你!”

他觉得,贺楠在时,除了她谁都不行;现在,贺楠不在了,不是她谁都无所谓。

就这样,快三十岁时,王毅清和李小梅领了结婚证。

或许在他的心底,对李小梅始终是有恨的,如果不是她,贺楠或许还活着;又或者,为什么被保护在身下的不能是贺楠。

他心里膈应,对李小梅忽好忽坏,李小梅却对一切都甘之如饴。

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他不想给她更多奢望,他觉得,如果李小梅幸福了,这幸福还是他给的,贺楠在九泉之下会难过。

李小梅心里门儿清,她对一切看破不说破,她把他宠得像一个孩子——她欠了他俩,就用这辈子还给他。

王毅清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点脾气。他受不了朝九晚五的纪律约束,李小梅拿出全部积蓄开了这家小饭馆。

王毅清当年被贺楠培养的一手好厨艺,兴致来了,下厨炒两把,闹情绪了,她就自己顶上,凡事任由他去。

每一个任性的男人身后都有一个纵容的女人。王毅清背后的女人是李小梅。

6

李小梅身体一直不太好,女人嘛,本就容易生各种毛病,不生孩子更加大了这些毛病的发生机率,更何况她心思多,又一直活得不畅快。

心里的压抑长期无处排解,堆积在身体里,最终以肿瘤的方式暴发出来。

李小梅突然病倒。医生说,咋不早点来,晚期了,再治下去也只是人财两失。

那一天,和医生谈完话,走到病房门口,通过门缝,他看见李小梅对着一张照片喃喃自语。

“贺楠,这下好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来见你了。这些年,我觉得我对得起你俩。

我和他结了婚,却和没结婚没啥两样,他心里一直是你。

我没有孩子,他不给我,为了赎罪,我放弃了做母亲的权利。

你知道吗,每次看着他笑,我就猜那准是又想到了你;

每一次他闹性子,我就怕,怕他又闯祸,收拾烂摊子我不怕,我怕的是你不在了,以后我也不在了,他再任性,谁来帮他。

我这几十年,好像没为自己活过——谁要那天活下来的不是你,而是我呢——我真宁愿,那天被压死的是我,那样,他或许多多少少会记得我一些……我到死都比不过你!”

趁李小梅做检查时,王毅清偷偷拿到照片,他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照片里的人和物,时隔十几年,他才知道,当他深情地望着贺楠时,有一个姑娘也在深情地望着他。他爱了贺楠多久,这个姑娘就爱了他多久。

他终于明白,死去的贺楠固然是他心头所爱,但时间这个神奇的魔术师,在十几年共同生活里,早已悄悄地把李小梅融入了他人生的角角落落。

他对李小梅的所有折磨,不过是怕承认自己已经爱上她,愧对贺楠而已。

是的,在某个不知道的瞬间,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

“我失去过一次真情,这次真情看样子我也留不住,我想在她走之前,告诉她,我已经爱上了她。”这个七尺男人头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感觉眼眶再也拦不住早已溢满的泪水,任它扑簌簌地流下。

我的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选择、定位,拉长、复制、粘贴、修饰,一只手不住地抹去糊住视线的泪水。

我把两张女人的脸相互调了个个,现在,照片最突出的位置,有一对男女在跳舞。

男人一手搂着女人的腰,一手紧紧握着女人的手,女人搭在男人肩上的手翘着好看的兰花指。

两人深情对视,眼角眉梢都是爱意。

男人是王毅清,女人是李小梅。

不远处,带着笑意,深情地注视着他们的,是贺楠。

愿有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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