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书|每个村庄都有一座里程碑

老家唤作池家岗。一个普通的皖北村落。绿树掩映下,安静地依偎在颍河边上。村子西边,自北而西南,蜿蜒着一条长约1.5公里的灌溉渠。如果要说池家岗的标志物,我想就是它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池家岗人不甘于一麦一豆的传统种植习惯,寻找着改变的突破口。大面积试种过瓜果、甜菜、薄荷、花生、红麻,都不是很理想。最后,老少爷们把目光落在了水稻上。

池家岗的土地,在一马平川的淮北平原上,有些另类。其一、高洼不平。人们自嘲,高的是山,洼的是井。虽夸张了些,却也是实情。其二、土壤“漏风”。俗称“漏风淤”,盛不住水。这两条,都是栽种水稻的大忌。

似乎一筹莫展了。但池家岗人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他们勘测、规划了那条渠。历时几个春秋,垒成了那条渠。中间有一段,200米左右的样子,经过的是片洼地。他们硬生生垒起了一截“天渠”。人在渠下走,水在“天上”流。记得通水那天,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挤到渠上看哗哗流淌的水,看热闹。

那该是池家岗史上最为浩大的工程。家家户户都出了力的。迄今,这里七成以上的土地,都靠它浇灌,一个村庄人旱涝保收的梦想成真。从渠下经过的人,都会不经意间抬头仰望。也许,人们是在向它行注目礼呢。

曾经到过一个叫林庄的地方采风。很多林庄人,都津津乐道于一座废弃已久的窑场。那是他们永远都忘不了的地方。

那窑场,始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林庄人是穷怕了。十分工才值几分钱,一户一年才分得粮食百十来斤。生产队的干部们商量着,建个窑场,烧制砖头。征得大队的同意后,请来了建窑的师傅。当年参加过建窑的老人们,回忆起来都是眉飞色舞:在庄子的北边,男女老少齐上阵,抬土的抬土,打夯的打夯,号子喊得震天响……一冬连着一春,小麦黄芒时节,一座砖窑建起来了。

农闲,林庄人有活干了。摔砖坯,都是起早摸黑。砖坯半干,能立得住的时候,还要一层一层地码起来,为新摔的砖坯腾地方。砖坯够数了,要一块一块码进窑肚子里。然后烧窑师傅点火,还得烧香,拜窑神。为的是烧窑顺当,烧出质量上乘的砖。

窑场点火了,冒烟了。庄子上的老人、妇女、孩子,都跑去看稀奇。每一回点火,人都很多,就像看过年大戏一样。烧窑过程中,有个淋水的环节。热窑遇着冷水,总有一股子刺鼻的气味儿。北风起时,那气味儿向整个村庄飘散。闻着味儿,大人孩子都知道,几万块砖,要出窑了。几万块砖卖出去,紧巴的日子,也会宽裕一些了。等着结婚的小伙子,仿佛看到了漂亮的新娘子;将要念书的孩子,一不留神,就梦到学校去了……

据说,林庄的窑场,曾经红火过好些年。林庄人从中受益不少。后来,因为砖头与人争地,烧窑停止,窑场废弃。如今,那里只剩下比平地略高一些的土堆,上面长满了荒草。但林庄人没有忘记它,时不时还会念起它,说给更为年轻的小辈听。

那“天渠”之于池家岗,那窑场之于林庄,该有里程碑的意义了。其实,每个村庄,也许都有这样一座里程碑。一沟一渠,一路一桥,一堤一坝……它们承载着一个村庄久远的记忆,见证着一个村庄人的奋进历程。不论时世如何变迁,在人们的述说中,它们总是那样鲜活,历久弥新。它们就像一面旗帜,在一代代向着希望与未来前行的村里人的心头,呼啦啦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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