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辈的故事
我们家,李氏家族,是一个大家族,虽比上名门望族,将门子弟,也没有《大宅门》传奇的故事,但我们家有着国内造纸技术辉煌的历史,和普通老百姓精彩的人生,不平凡的故事。
我们祖辈,有“勤劳善良,信交朋友,惠普乡邻,敬老怀幼”的家风。
他们尊崇以下先训:
“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
“曾子之三省勿忘,程子之四箴宜佩。”
“持躬不可不谨严,临财不可不廉介。”
对于我们祖辈故事,从我记事开始讲起。小时候,我的老祖母给我讲述了他们那一辈的故事。
最初我们的老宅不在目前这个地方(三丘田埂),应在胜家沟新庙边,时间大概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追溯历史,我们祖辈是湖广填四川,就在那儿繁衍生息,建立了居住地。
我们曾祖父的一生,过得非常悲惨。
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上山打柴,在一棵松树上劈树丫子,一条小狗一直蹲在树下不走,等他回家时,那条小狗也一直跟着,还没走多远,就猛地咬向他,便跑了。
曾祖父回家没多久就得了狂犬病,非常痛苦,被捆绑在粮仓里,四十多天,惨不忍睹,就这样去世了。
曾祖母当时正青春年华,才二十多岁,怀着四个月左右的孩子,后来生了老外公(即高祖父李成壁),为了孩子,没再他嫁。她辛苦度日,仅靠自己一己之力挑起整过家庭的重担,她每日每夜的舀纸,披星戴月,还自己纺纱织布,由于过度劳累,最后在她50多岁时眼睛就瞎了,她虽双目失明,但仍没停息,在家摸索着煮饭织布,一直活到80多岁。
挺感慨我们女祖先舀纸造纸,造纸技术本身还是比较复杂的工艺。《天工开物》有记录。 用竹缣舀纸时,无论春夏秋冬,总会弯腰将手浸入水池(称纸槽)中,往上提捞时要保持角度,很重,榨纸也是体力活,人站在杠杆端头使劲跳踩才有足够的冲击力,舀纸基本上是男性。
我们这位曾祖母用自己的经历,抒写了不平凡的一生,她一生玩强不屈,为把我们老外公抚养成人,她尽自己所能,为我们的高祖父撑起一片蓝天,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她身上体现出的那种坚强的生命意志,超出常人,甚至是难以想象。这种伟大的母爱精神,可歌可泣!作为后辈,为我们有这样一位先辈而骄傲。
我们家族的另一支(目前的骑龙寺一支)我的老祖母给我说,结了一门媳妇,心肠非常狠毒,无儿无女,性格强势霸道,经常趁人不备专干坏事,别人做月子她就暗中在食品中放生菜籽油,吃了就拉肚子,这一类的事例应该很多。
有一天,老祖母他们在外面干活,突然看到家里面浓烟滚滚,只听到那个媳妇还在喊:你们快点回来看哟,花花绿绿的东西烧得好好看哟。
等老祖母他们赶回家,已无能为力扑灭大火,新庙边成片的房屋,祠堂全烧得精光,那位狠毒的媳妇自己也烧死了。
所有的一切,转眼灰飞烟灭,只留下烧焦的墙壁,平地,能想象当时的景象是何等悲凉。
他们痛过之后,依然坚强起来,餐风宿露,一步步走来,靠着自己的勤劳智慧,让李氏家族再次起飞。
曾祖母及老祖母,老外公他们搬到三丘田埂小湾里,白手起家,重新盖房。关于老宅这个地方,记得还有一个传说,老祖母曾讲过,说这儿是块梅花地,是由五片花瓣组成,五年一开花,屋前面的小山是梅花的花蕊,要栽树,骑龙寺有个牛滚塘不能干水,她说有一年干了水,我们小湾里,家家户户都死人,那一年死了十三个。这个传说在小时一直印在我心里,总怕那个牛滚塘干了水,想起来心里就惴惴不安。
我们祖辈在这里安居乐业,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在碾子边舀纸,昼夜不停息,吃饭都派人送去。
他们纺纱织布,穿着自己织的粗布衣裳吃着粗糙的饭食,不辞辛劳,一日复一日。
他们勤捡持家,慢慢手里面有了结余,老祖母与老外公开始够置田地,最初买了一亩田产,后面慢慢增多,也请了雇工。
我有记忆起,没见过老外公,他的寿命我记得应该是60多岁(葬于新庙边),从长辈的口述所知,他不辞辛劳,长年累月舀纸,是李氏家族走上致富的第一步。
老祖母有三子,我外公,二外公,三外公。
后面常听老妈说,老宅(三丘田埂)这个院子的房产原都属于我们家,解放土改后,房子分给了其他人,土地也分了,我们家被列为了地主成份,主要是买了地。留给我们家的房子比较好,是因为幺外公参军,我们是军属,所以得到了照顾。
(二)老祖母的故事
01
我还在三四岁,老祖母年岁已高(当时八十多岁了),总记得老祖母长年累月的坐在灶台边取暖,由于身体原因,很少出门。
我们家有一只猫,老祖母非常喜欢,猫猫长期蹲在老家脚边,陪着她。
爸妈白天在上班,家里只有老祖母和我们几姐妹,我们那儿是个大院子,小孩特别多,非常热闹,我经常在外面耍得大半天忘了回家,有时回来,看着老祖母烧了好多的红薯,排排的放在灶上,我非常喜欢,老祖母总是叮嘱我,要记得回来,不要饿着了,你大姐都记得要回来看看。
当时很多家缺粮,没吃的,看到邻居有的家吃野菜,树皮,还用糠壳做成饼,我们家从小就不缺吃穿,看到老祖母经常给左邻右舍支助粮食,甚至还有其他村的人到我们家来借谷子,我们一家从来都没让他们空手而归,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们,借出去的东西,也从未见他们还过。
我父母对老祖母的照顾细致周到,冬天冷的时候,会用热水袋,或叫大姐陪她一起睡,有时老祖母状态不好,哪怕半夜,我爸妈也会起来,让老祖母吃些安定的食物、葡萄糖,或找医生,老祖母最信任的医生就是胡家院子,胡应前中医。
她精神好的时候,会给我们讲熊外婆的故事。
我记得她有个百保箱,非常精巧漂亮,老祖母说,那是她百年之后,要记得放进棺材的。她害怕老妈莫忘了,又嘱咐我和姐要记得。我偷偷地翻起看过,大概记得有两个乌红的精巧小盐坛,还有手链、梳子之类,一条青色丝织头巾。老祖母去逝时,这些东西都是放进去了的。
老祖母最盼望的,是思念亲人,长子早逝(即我外公),她仅有的两个儿子(二外公与幺外公)远在异乡,难得相见,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老祖母最高兴的事情:
1 、是盼幺外公的来信,幺外公写信的时间比较多,来信都会读给她听;
老祖母去世的前一年,我记得幺外公给老祖母寄来了新的棉衣棉裤,还寄来了猪油,可惜老祖母并没穿几个月就去逝了。
2、盼望二外公来看她,二外公一来,她就很高兴,她惦记着四姨(国琼),其他的人她也惦记,只是不在我们小孩面前表露。
记得有一年,幺外公要从奉节回来,老祖母不知道有多高兴,我虽然还很小,但大概还知道。
那个从小在我们耳边念过无数的幺外公,如同神一般,只在大人们口中传说,幺外公一家,在我们儿时的眼里,在爸妈的谈话里,在老祖母的念叨里,那是一种怎样的光辉,照耀着我们全家。幺外公是老祖母心里的荣耀,好多人与老祖母拉家常,都要提到幺外公。
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幺外公,1952年就在外面参军,在部队还提了干,老祖母的相册里,放着幺外公参军的照片,英姿飒爽(记得相册里有很多二外公,幺外公两家的一些照片。)
记得️有一年,幺外公一家要回来了,几十年未回过的幺外公,是真的要回来了,众里相亲都知道。
我从小,就从爸妈读信中知道,奉节的冬天特别冷,小红舅差点掉进了冰窖里,幺家婆是公社妇女主任,非常能干,我见过幺家婆的照片。
02
她们一家回来的状况,下面是五姨的回忆:
我虽然鲜少回老家,但在十一二岁的时候,你们的高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回去过老屋,记忆深刻,你们的妈妈,做的粉蒸兔子肉,现在还在我的味蕾里飘香。
你们的高祖奶奶还会用柚子皮做糖,非常美味,那时候买回来的海带不是用水泡,而是找着带梗的那头,插在水田里,它自己就舒展开了,那会儿生产队还种有蘑菇,我们回去后,你妈妈特意去生产队,要了蘑菇,那会儿蘑菇好像是要过分的,不是能随便採的。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和吃到蘑菇,觉得蘑菇汤太鲜美!记忆犹新!
你们高祖奶奶还带着我看竹林,那是我们祖上舀纸的林地。还有菜园,应该是那会儿的自留地,总之,虽然只是回去过老屋一次,但却常常在我的梦里和回忆里。
小时候的人和事总是记忆深刻。你幺外公(其实也是你们的外公,你外公去世后,你外婆也离开盛家沟— — 那会儿,你外婆还年轻。你妈妈和你大姨跟着你高祖奶奶生活,你三姨太小,你高祖奶奶照顾不了,后来才去了现在的家。
你妈妈和大姨都是由你幺外公负责她们长大成人的。)所以你大姨,你妈妈的事情你幺外公都管,还特别给我讲了你妈妈考学的事情。
你们姐妹都遗传了你妈妈的智慧,你妈妈读书成绩很好,但是,由于我们家是地主成分,所以,你幺外公建议她不要选政选要求高的学校,可是你妈妈心高气傲,主要是觉得自己成绩很好,还是报了当时的一类学校,由于政审的原因,最后没能上大学,你幺外公一直为此遗憾,后来你小姨考上了川师大,你幺外公说,我们家终于有一个正式的大学生了,你小姨终于满足了你幺外公的心愿。相信你们的几个孩子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圆你妈妈的梦。
上面为五姨的回忆。
03
记得在冬天的一个夜里,老祖母突然生病,老爸老妈半夜去找胡应前中医,她昏迷了两天两夜,最后老祖母终于苏醒过来,她告诉我们,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有人拿着滑杆,抬着她,要去什么店子.......
随着我们家老幺的降生,老祖母特别喜欢,还给老幺取名腊笔儿,但老祖母终于没挺过那年冬天,去逝了。亨年88岁
看护着我们的老祖母走了,我们几姐妹非常伤心,我们儿时记忆里最深的,除了爸妈,就是老祖母。
幺外公因为一些事情,未能赶回来,二外公回来时,老祖母下葬已一周了,这也成了他们心中的遗憾!
我记得二外公回来,在桃屋一个人默默地扎了一个花圈,用白纸精心的制作。那个花圈,在我当时的眼里,扎得非常好看(比当时外面买的好看多了)
回顾老祖母的一生,她心态平和,勤劳善良,乐于好施;她重视子女读书,从小就让子女上私塾,处事开明;她老年遭遇丧子之痛,骨肉分离,一生饱受思念之苦。
(三)外公的故事
我从小,在信中听过幺外公经历,在爸妈口中听过外公的传奇,能相见的只有二外公了。
二外公在平昌教书,会带一些东西回来,看望老家,但路途远,还是难相见。
对于我们的外公,故事听得比较多。 外公是老祖母的长子,在爸妈的描述中,他就是神童,天赋异凛,字写得特别好,记忆力特别好,读书是读一页撕一页,过目不忘;口才也是一流,善于雄辨,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
外公当过乡政府的保长,后面又带队修梁平机场。
老外公曾到梁平工地去看他,外公给了他一些养家用的盘缠,老外公一路担心被抢,变换了三次道,但终究在回家的路上,在跳凳河被棒老二全抢了。
我外公在梁平修机场时,那里流行痢疾,感染后身体便受到损伤,后又迷上赌搏,白天晩上赌,输了很多钱财,睡觉又少,终于病倒。
外公去世时二十九岁,我妈才三岁,大姨才五岁,三姨也应该几个月。
当时别人看着这一家大小,都叹息,认为我们家已经衰败了。
外公英年早逝,我们的外婆承受和隐忍了太多。
外婆是地主家的子女,从小家境富裕,与外公结婚,嫁妆浩浩荡荡,引人羡慕,但在结婚那天晩上,就有10多个土匪拿着枪,撞入我们家,把外婆的嫁妆抢劫一空。
外公去世后,老家为外婆选了一门亲,在我们家常年做长工的丁外公,人老实,没文化,脾气比较暴躁。
我妈与大姨读书,依赖二外公和幺外公支助,我妈毕业于达高中,大姨高小毕业,三姨从小就抱给外婆一家亲戚抚养。
我妈说,她成绩本来很好,由于1962年遭遇特大自然灾害,全国招生大学生人数只有5万人,严重缩招(还有政审的原因),那一年她没考上大学,如果第二年复读,也许就上了。
我妈在白马住校时,非常节约,学校一个月才能加一次餐,我妈总留着好吃的带回来,给家里的人吃,那种灾荒年月,吃肉就是一种奢求。
(四)我的父亲与母亲
我爸家境贫寒,成分好 ,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家庭,而我妈,当时是地主家庭成分
那时读书,填表都要填成分,喜欢填贫农这个项,填贫农,在别人眼里就能明显的感到天生的优越感。
我们村里有地主的,基本受歧视,周围人都绕道过,亲戚不来往,在全村都抬不起头。
我们没有这种情况,可能我们家是军属,我爸又是贫农的原因。
这个地主成分在我心中总有些隔膜,便去问我妈的来历。
我妈说,划为地主那是一个错误,我们家祖祖辈辈那么辛勤劳动,一点一滴靠自己的双手才创立起家业。没做过任何坏事,没有欺压过任何人。
我妈高中毕业后安排到村小教书,我爸那时会写作,经常被乡政府借用去整理材料。我爸就是安排去给我妈整理一份调查材料,认识了我妈。
我妈教书教得很好,是地区先进教师,小学特级教师,她教过小学,沙石堡初中,后调到镇中学教数学。
我妈从小跟二外公学画画,她的梅花、葡萄、竹子画得特别好。我在读小学时,她除了给我们上语文、数学外,还经常教我们素描画。
我妈年幼丧父,幺外公成了她的引路明灯,我妈对几个姨及舅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为他们操心,她性格坚决果断,处理问题全面周到,比我爸有耐心,我妈是我们一大家人的精神象征。
她热爱教育,对学生关爱备至,我回家经常看到好多学生,在我们家讨论学习,有时还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我的母亲,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有高贵的品质、良好的精神气质及优雅知性的人格魅力。
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她想的都是别人,很少为她自己。
我们的爸妈,他们一生,用自己的方式来解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用顽强的意志力和病魔做斗争,他们一生用严厉态度和深厚的感情表达对子女宽广厚重的爱,留给子孙后代无尽的财富和永远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