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13

                                                    奶奶

        好几次想提起笔为不久前去世的奶奶写点什么，但每次都不知道从何写起。也罢，那我就想到哪写到哪吧。

        奶奶去世不久，但是我感觉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只能靠着记忆回忆她的生平。奶奶的老家大概在爷爷老家翻过好几座山的地方，小时候去那里串门，总感觉很远很远。奶奶说，她是坐着大红花轿被人从老家抬来的，坐着轿子一路翻山越岭别提有多难受了，奶奶嘴里说着难受，但是一脸幸福。那一年她才17岁，我爷爷15岁。爷爷家里虽然比奶奶家离城近，但是光景却是不如奶奶家的。经历了跋山涉水，奶奶终于见到了她那未曾谋面的丈夫。听奶奶讲，她嫁到爷爷家，见爷爷的第一印象就是瘦，然后就是老实。此后70多年，我的爷爷也没有改变奶奶对他的这两个初见印象。我奶奶是一个很有主意也很要强的农村妇女，看到爷爷家里贫困的样子，她忍不住着急，于是开始了改变全家生活状况的计划。

        奶奶决定送爷爷去上学识字，即使当时的家里家徒四壁，急需劳力，但奶奶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15岁的爷爷就这样开始了改变他命运的求学之路。爷爷最终成为了一名老师。这是爷爷家上百年来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我能想的到奶奶当时的自豪，她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容不得自己家落在别人后面。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也就是我的大伯，给这对年轻夫妻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希望，再后来，几个孩子陆续出生，我的父亲也出生了。孩子的陆续出生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喜悦但更多的是负担。我爷爷虽然有工作，但常年在外教书，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工资更是难以养活这么一大家子，所以家庭的重担主要就落在了我的奶奶身上。但即使我奶奶白天忙完地里的活，晚上几乎整夜不睡的织布、纳鞋底，也不能完全养活一家人，日子总是紧巴巴。不过好在，这样的苦日子总有尽头，随着孩子们一个个上学工作，家里的负担就没有了，生活也好过了许多。我奶奶终于可以含饴弄孙了。

        我的父辈们在母亲的（我爷爷一直是个好好先生家里的事都是奶奶管）管教下，大致都是比较争气的（起码在我爷爷奶奶的眼里是），通过上学最终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成为了“公家人”，端上了国家的“铁饭碗”，那个时候，应该说到现在奶奶都是一直引以为豪的。再后来，我们这些孙子辈就出生了，这给了爷爷奶奶老年生活无尽的乐趣。记得当时大概因为孙子孙女太多了，奶奶就定了个规矩，就是不去任何一家带孩子（关键太多也带不过来），但是可以把孩子送回老家。于是，我们这些孙辈们被忙碌的父母们陆陆续续送回老家。可以说那里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春天，我们排成一排蹲在田边看大人们插秧；夏天，我们拿着自制鱼竿渔网去河里钓鱼、捉虾；秋天，我们牵着狗满山遍野的摘野果；冬天，我们穿着厚重的棉衣出去打雪仗、滑雪。我记忆最深的还是每年夏天的时候，我五叔总会给我们把睡袋（我们从小就这么叫。但是，不是真的睡袋类似游泳圈是橡胶做的半径大概75cm。）打好气,我们抬着睡袋放在房前的空场地上，然后争先恐后的躺在上面，看星星，这个时候，奶奶总是会大喊一声；“吃饭了”。我们一哄而上都去吃卤面，夏天我奶奶最喜欢做这个。夏日的晚上，我们躺在睡袋上，头上有星星，耳边有奶奶的鬼故事和蛙声虫叫，旁边还有奶奶给我们扇的凉爽的风，那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再后来呀，我们都长大了，上学了，工作了，成家了，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奶奶也越来越老了，直至前年，因为年纪大，无人照料，索性爷爷奶奶被接到了城里，虽说城里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奶奶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要回老家看看，她总是惦念着她的菜园子，她的那几亩地。

        奶奶去世的那天早上，好似回光返照般的精神特别好。奶奶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将要去往另一个世界，所以希望与这个世界做一个道别。她要求回老家看看，就这样，推着轮椅，奶奶转过了房前屋后，看了看她生活了70多年的地方，我想她的内心应当是幸福的富足的。当天傍晚，奶奶去世，走的很安详。奶奶下葬那天，我和小侄女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眼前的麦子，侄女说：“哎呀，麦子快黄了！”。我站住脚，望着一片片麦地，快黄的麦子，自言自语道：“是呀，麦子快黄了，可割麦的人再也不会来了。”。我转过身又看了看奶奶埋葬的地方，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着。奶奶最终埋在离老家老房子不远的地方，我知道，她会一直看着我们，保佑着我们，一如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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