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白及夫人，滋长在黑暗中的双生藤

《麦克白》一剧，在黑暗中进行的人物活动，占了剧本的大半（似乎是这样的）。你读起来，总会觉得这些故事是在夜晚发生。开篇，野外，三个女巫的出现，冲淡了得胜回城的大军的气势，显得很是荒诞与怪异。三个女巫的又跳又说，让人渗得慌。这一来就给读者布下一个阴冷恐怖的氛围。女巫成了黑暗的代表，或者说是剧中黑暗的源头，没有女巫所谓的预言，麦克白与夫人的野心就不会像野草一样发了疯似的生长。剧里面，麦克白在黑夜里的独白，麦克白夫人呼唤黑暗，都让人不由得让我想起《屈原》里屈原在黑夜中的呼唤。只不过，一个是呼唤黑暗，一个是呼唤光明。也让我想起《海燕》中的海燕在电闪雷鸣中的呼唤。可前者的呼唤，让人心生寒战，后者的呼唤才给人力量。当然，像这样的黑暗之夜，在剧中是频频出现。谋杀邓肯的夜晚，约见女巫的夜晚，受内心谴责的夜晚，冤魂出现的夜晚，内心崩溃的夜晚，麦克白夫人的夜游，这一系列的情节，都是发生在黑夜之中。黑暗是他们的心理颜色，呼唤黑暗也就顺乎了本心。黑夜是他们夫妻的兴奋剂，让他们无端的兴奋，让他们在黑暗中发泄着心底的阴暗。他们愿意把自己包裹在黑暗之中，他们在黑夜之中穿行，他们在黑夜里边进行着他们各种罪恶的行径。黑夜是他们行动的保护伞，黑夜也是他们的欲望的春药，他们在黑夜中生长，他们也制造着黑夜。麦克白和他的夫人是女巫物质化的的体现，大风，闪雷，大雨，阴霾，昏天黑地，谋杀国王，追杀王子，收买杀手，杀戮，一切的骇人听闻，他们都是在黑暗中进行。黑暗的上空，他们夫妻俩手里握着一把黑暗的利剑，高高地举起，悬在他们认为有碍于他们的人的头上。

整个戏剧读完，你就犹如历经了一个黑夜，你读完了，才能有一口舒伸的气，然后拍拍胸脯，还好还好，读完了。不然那份压抑一直在心口上，让你难受得紧。读完了全剧，你才跳出这种压抑的氛围。这时，你不被故事情节与氛围左右的时候，才又发现，麦克白与其夫人是绝配。他们共生共长，缺一不可。没有了麦克白，麦克白夫人理所当然的野心也就没有了；没有了麦克白夫人，麦克白理所当然的野心也不会疯狂滋长。他们夫妻两人就像是黑暗中的双生藤，彼此缠绕，在黑暗中促生促长，同质而异性。

麦克白有野心，却又不能够算真正意义上的野心家。他的野心是在遇到女巫后，在妻子不断的鼓动下一点点被挑起，然后才以不可抑制的速度疯狂生长的。同时，他有贵族的身份，有诗人的气质，他有宗教信仰，这一切都让在做黑暗的事情的时候充满了矛盾性。他一边是狠戾的，一边是敏感而犹豫的。可麦克白夫人一出场就是对权欲充满渴望，是行动派，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鄙视麦克白的犹豫。她更像是为弥补麦克白做恶不足的后手与推手一样地存在。从做恶的角度来说，其实正是由于麦克白大段大段的抒情独白，那诗人般的独白，让人又对他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同情。可是，从一开始就以恶的姿态也现的麦克白的夫人，读者对她应该是没有同情的。正是这一份优柔寡断，让麦克白多了一份人性，这也是麦克白篡位后恐惧的源头，他只有用更多的做恶来抹自己的一点人性，所以当他否定了鬼魂之后，他也彻底落进了深渊，只能与同在深渊中的妻子相依相靠。可是，崇尚光明与自由的莎士比亚怎么能让他如愿呢？于是，一开始就以很强势很自信很有头脑与手段的麦克白夫人开始梦游，开始胡言乱语，开始不停地擦手，最终内心崩溃而死。麦克白夫人强硬的一面其实是麦克白成事极需的一面，当麦克白夫人去世以后，麦克白的世界也崩溃了一半。他们夫妻俩，生而为夫妻，缺一不可。

在黑暗中，双生藤死了，枯萎了。莎士比亚要借此告诉我们，欲望是罪过之源吗？

如果麦克白能知足常乐，他是否能在那样的环境下保留英名？

如果麦克白夫人能知足常乐，她是否会与丈夫和美幸福一生？

原来，人到中年再看莎士比亚的戏剧，我依然跳不出个人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