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二十）

“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干啥事儿都有李娟护着你，替你出头，帮你吵架，领着你上连部闹，要不然你这个身份早就被打成敌特了。”吴中良的妻子是个湘妹子，也是当年一起在橡胶园干活的老战友，说起话来一点不客气，“快，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可好些年没见了！”

杨哲青一时下不来台，支支吾吾半天，“她忙……要不，改天？”

吴中良跟太太相视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你留她在家里忙，你倒一个人悠哉游哉出门了。快打吧，咱们不占用她时间。”

他只得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李娟自然是在忙。批发市场是人来人往的喧嚣所在，手机在包里响了好一会儿，小张才拎着包过来，“娟姐，电话。”

她拿出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想了想，走到楼梯间僻静地方，接了起来。

“喂？”

“哦，是我。”

“我知道。”

“那什么……我在海南。”

“我也知道。”

“吴中良他们想跟你说话。你能不能……”

她没让他说完，“行了，我知道了，你把电话给他们吧。”

电话那头换了人，她一阵谈笑风生，抚今追昔，倒是真的生出许多感慨。逝者不可追，即使今时今日到了这般境地，那年那月里却也是真真切切地付出过，不计后果地爱过，她不愿给记忆贴上一个“悔”字。

挂断电话，李娟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如常的声色。

电话那头的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老杨，冬天你们再来，一定和李娟一起来，在我们家过年。你说李娟还是那么热情直爽，这么多年一点没变的，倒是你，怎么有点端着了？还有，我怎么觉得你们两口子说话怪生分的？我跟你说，这夫妻夫妻，到了咱们这岁数，就是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尤其是咱们男人，要柔软些，细腻些。”吴中良在一边好心支招，浑然不曾察觉身边这位老战友已经有点走神了。

离婚其实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杨哲青表面上儒雅深沉，但本质上并不是个感性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李娟都是一个很不错的妻子，能够帮助他同时经营好事业和家庭。可也许她并不真正懂得经营，否则，阿郎这件事，她应该可以有更理智、更妥当的处理方式，她就能同时赢得周围人的或钦佩，或赞美，或感激，或歉疚，而不是闹到现在这样一拍两散、两败俱伤的境地。

李娟觉得男人真是幼稚的动物，无论是昨晚那一个，还是今天这一个。永远沉浸在以自我为中心的宇宙，女人只能成为行星，在以他的吸引力设定的轨道上运转。必须承认，陆天明与她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她的举动，但她能接受的不过是点头之交的距离，而他，分明是冲着另一个方向，不可能的方向。

她决定以静制动，采取冷处理——又不是过命的交情，哪有熄不灭的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