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有儿初长成:张元济出生到科举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那个杨玉环,绝代风华,可还记得?当然,我们不讲她的故事,还讲张元济。张元济要和杨玉环一样,“一朝选在君王侧”。

       上一次,我们追述了张元济祖上几代,这次要讲他的成长。

       张元济出生前,中国大地上已掀过了几层巨浪:两次鸦片战争、一次农民起义、一次帝国联军进攻,清朝正由“衰世”走向“乱世”。为了反转,“洋务运动”登场,“师夷长技以制夷”,但难掩败局。

       这些,还不能对张元济产生直接影响,不过如“草蛇灰线”,绵延开去。以后,张元济参与维新变法、开办新学、倚靠出版普及教育等等的救国救民之举,跟这衰世有关。

       海盐张氏发展到张元济祖父辈,也和大清朝一样,中落了,但书香传继,始终不绝。

       张元济祖父张应辰,一生过得平平。我们只能从他给儿子的家信中,感受他的一些温度:“满望进省后,即有机会,稍有积蓄,家乡安静,或即结伴回来。缘我年近花甲,能得与我儿完姻了事,亦喜出望外……”垂垂老年,除儿孙之事,别无他求。

        父亲张森玉,据说为避太平天国战乱,很早离家,投靠潮州表亲。后进省城广州,继而捐官,先后做海南会同县、陵水县知县,约在1864年,取广东谢氏,生下元煦、元济、元淑、元瀛、元清等三子二女。

        谢氏出身江苏武进名门望族,谢安之后。关于谢氏,有几件事:一副缺字长联,记丈夫驾鹤后独立支撑之甘苦,“背负肩挑卌年,艰苦簁今放下,任我逍遥;荆钗裾布一生,恃力愧无德业,训益儿孙……生多是过……行独立苦撑恃”;携眷迁居海盐,入居旧屋,亲自油漆门窗;以女红为计,辛苦操持家业;每年逢期,必焚香,遥祭因护送张森玉灵柩而葬身大海者。谢氏一生,有主见、有智慧,志坚心善,治家有道、教子有方:贤妻良母,名副其实。

        张元济是在同治六年(1867),十月二十五日(农历九月二十八日)傍晚,在广东出生。长大一点,兄弟几个跟随舅父谢榴读书。十一二岁时,父亲张森玉同张元济讲了许多张家旧事,其中有张九成、张奇龄、张惟赤等祖辈事迹,还有涉园往事。

       十四岁时,张元济随母回海盐定居。初来乍到,母子人地生疏、一口粤语,要站住脚跟,一点不易!靠全部积蓄,购下虎尾浜南岸一所百年旧屋,稍事修葺,搬入居住。后又购几亩田地,雇佣帮工,勤朴度日。

       也是在此时,张元济才见到了父亲口中提及的“涉园”。这时的涉园,已是“林木参天,颓垣欲堕,途径没蒿中,小池湮塞;旁峙坏屋数椽,族人贫苦者居焉”。作为后裔子孙,一种悄然而来的历史感触,早已隐然于心。似冥冥中,也牵出了张元济与商务印书馆、涵芬楼的姻缘。

       张元济回乡后,继续学习应考的知识与为人处事的方法,不在话下。

        母子安排妥当,过了一年多平静生活。没有想到,第二年年末,从海南传来父亲病殁于任所的消息。父死后,家里条件更差,不再请塾师,只外出就馆。张元济先后跟随查济忠、朱福诜学习,两位先生的学问都是同邑中极好的。先生的引导,自身的努力,张元济学业精进很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了书,做什么?为功名。“萤窗新脱迹,雁塔早题名。”随着年岁增长的,是科考的压力。一举成名,光宗耀祖,这条路,张元济也逃不脱。

        科举考试,又名“入闱”、“观场”,入了“闱”,考生吃、住、考全在狭小号舍,命运交于几纸文书。士子们要经“县试”、“乡试”、“会试”、“殿试”等数关,历时数年,才可成“宫中折桂人”,真是“关”山难越。辛苦应对下来,或病或疯者无数。但最后获胜者,则可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一八八四年,张元济十八岁,春天应“县试”。考题之一为《安之朋友信之少者》,一九五零年时,张元济大病后,在病榻上回忆起童子试旧题,戏而重作。几多人生慨叹融于其间哪?“县试”,张元济与兄元煦双双考中,成为“秀才”。

        “县试”后,张元济不忘用心于学。三年间,攻读“四书五经”外,更研读乡邑先辈诗文,先后向业于徐用福、叶廉锷、司开先、吴仰贤诸先生,学业益进。

        光绪十五年,九月,张元济二十三岁,赴省城杭州“乡试”。时天气炎热,不少考生中暑,甚至有一人死于考棚。科举之悲,这只是其中“一毛”。而张元济则在这场考试中得中第十名,成为“举人”。同科登名的,有后来的朋友汪康年、蔡元培、吴士鉴、徐珂、汪大燮等。这次的乡试,是停废科举前的倒数第八次,清朝大势已去。这里有个趣事,考试要自己解决饭食,张元济头一次下厨,煮面时,把面条放冷水锅里煮,最后成了面糊糊。考中归来,告诉家人,一时传成笑谈。

        这一年冬天,张元济与吾氏在海盐结婚。

        转过年来,光绪亲政,举办庚寅恩科会试。张元济未能参加,在乡亦教亦读。

         一八九二年年初,张元济赴“会试”。抵达京城不久,消息传来,吾氏夫人忽因病去世。人生多故,可见一斑。

        四月初,头场入闱,主考官为户部尚书翁同龢、工部尚书祁世长等,同考官大多是翰

        林院编修,老师朱福诜也名列其中。张元济应考顺利,五月七日榜发,中式第四十七名。复试后,参加殿试,题为“西藏地理”。考生拿到卷纸后,有趣的一幕出现了:考生们“在殿上各呼相识,接席联座,谈笑自若,凌乱无序”,而监考大臣只当没有看见,其中缘故,恐怕是殿试没有落榜生,考生、考官以后都要同朝为官。

        考试过程中,刘福姚坐张元济旁边,问张元济借小刀刮错字,后者递小刀时,看到刘的字写得漂亮,说这样好的字今科状元必定刘氏无疑。发榜后果然如此,而张元济得中二甲第二十四名,同科有吴士鉴、蔡元培、汤寿潜、叶德辉、庸文治等。中甲后,张元济再应了一次朝考,点了翰林,成为庶吉士,入馆学习。据说,“国朝士路,以科目为正。科目尤重翰林,卜相非翰林不与,大臣饰终必翰林乃得谥文,他官叙资,开必先翰林。”翰林为清贵之职,之后仕途无忧,张元济稳健地走上了仕途。但此时,家中发生了一件不幸事,弟弟元瀛病死家乡,年仅二十岁。

        晚年张元济于《别自身》诗中写道:“未生以前本无有,从今以后是谁何,我非我更非非我,灰灭烟销一刹那。”人世沧桑,匪夷所思。张元济于此中,踽踽前行,走向一个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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