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间查克的又臭又长平淡无奇的故事（1）

查克从未想到，会在毕业后来到这个以前一无所知的城市。

飞机上睡的昏昏沉沉。即将降落时，查克透过小窗户往外望。满眼光秃秃的土地，被一些灰白的石子路划开，成为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干燥，疏离，尘土飞杨。

风有些大，飞机接地的瞬间抖了好大一下。还正滑行着，身边的大妈仿佛听不到"飞机滑行期间请不要起身"的客舱广播，使出清晨7点早市抢菜的劲头，卡的一声打开行李架，呼呼拉拉拖出箱子，咣当一下扣在地上，急匆匆地冲向舱门。

查克打开手机，17点30分。

机场过道里贴满了硕大的旅游宣传广告：欢迎来到上津！地肥水美，上津最美！隆城后花园，上津舍我其谁！

巨大的落地窗外，仍是灰黄的萧条。

"他妈的"，查克心里想，"怎么还会沦落到这个破烂的地界！"

拖着箱子，打着哈欠，悻悻晃出了机场。出租车候车处挤了满满一堆人，车很多，人却不见减少。司机打开车窗，满脸鄙夷的问：去哪儿？

"去宝新大厦！"

"太近了，不去！"

"去火车东站！"

"去车站你坐大巴啊，打车干嘛啊？"

"去步行街！"

"100一个人，上不上？不上我可走了啊！"

。。。。。。

"我操"，查克在心里狠狠骂道。"这样下去怎么走得了！"

算了，别顾及什么素质不素质了。他抱起箱子，挤到人群最前端，拉开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去哪儿？" 司机满脸的不耐烦。

"市财政专科学校！"查克也没好气。

"五十，没有票哈！报销不了！"司机轻蔑的瞥了一眼。

"行行行，五十就五十，走吧走吧！"查克懒得再计较了。

路上景色仍旧凋敝不堪。尽管盛夏季节，道边的树木依旧秃着，直愣愣的插向空中。不知哪来的塑料袋挂在枝头，被风吹得鼓鼓囊囊。偶尔经过几个骑着三轮的大妈大爷。他们眉头皱成一团，大夏天的仍然带着口罩，身上的浅色汗衫布满汗渍，腋下湿漉漉的，污秽不堪。天边，白花花的太阳缓缓下沉，光影内尽是肮脏的浮尘。

查克想起家乡的青山绿水，清晨的雾气，傍晚的落日，以及半夜的星空，愈发绝望。

上津市财政专科学校位于西城区洛金路，属于整个城市的"待开发区"。查克面试时已经领略过了它的风采。学校分南北两区，隔着洛金路，由一座只能过人不能过车的天桥连接。学校历史不长，名声不响。行政机关、校史馆、礼堂都位于老北区。所有楼房以暗红、土灰色为主，典型的七零年代风格，均不超过六层。南区新一点，包括几栋带电梯的教学楼、食堂及学生宿舍。校区内没有大树，仅剩几株可怜兮兮的矮梧桐，本该郁郁葱葱的季节，依旧被风吹的如同拔了毛的公鸡。总之，这所学校平淡无奇，比隔夜的白开水还乏味，和任何一个北方二三线城市的七八流大学无异。

查克拖着箱子，揉了揉胀得发疼太阳穴，磕磕绊绊地走进红星苑。

红星苑紧挨学校南区，由十几栋又矮又破的小楼组成。小区没有门禁，没有物业，没有保安。内部居民鱼龙混杂，包括在学校后街开三无餐馆的广西老板，在学校门口卖风沙卷饼的山东大爷，在校园超市维修电脑手机的福建小哥，在宿舍楼下开打字复印店的湖南夫妇，林林总总。不过最多的，还是准备考研的高年级学生，以及像查克一样，刚来学校工作的穷毕业生。

没办法，要是可以的话，谁不想进一所正规本科，当个光鲜的大学老师啊。可惜，所有的本科学校都只招博士，像查克这样街上一抓一大把的文科硕士，也只能来这种不入流的专科混口饭吃了。

就图个安稳吧，总比回老家当个累死累活的高中老师强吧，每天早晚自习不说，还得操心升学率！再说了，好容易混个硕士文凭，结果回那个小县城，还不得让人笑死！爸妈也不会同意啊。

查克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走进了16号楼1单元。

16号楼是小区最后一栋，同学校南区一墙之隔。查克租的房子在一楼，73平，两室一厅，基本家具齐全，条件还算不赖。房子是复试时同黑子合租的，两人读书时在一个城市，学校两隔壁。研二时都在附近补习班兼职，勉强认得。毕业前一起投了简历，一起来上津面试，一起被录用，一起找房，租下了这套两居室。黑子高且胖，占了大主卧，查克说OK，选了10平米不到的小侧卧。

查克其实没什么所谓。他从小到大都挺随遇而安，尤其懒得和别人争。小学毕业差一分进重点初中，父亲备了些钱想去找教育局领导，查克说：算了吧，二中挺好，我懒得去送礼。初中毕业考了全县29名，进了县重点高中，母亲说：我们要不花点钱，送你去市重点吧。查克说：太麻烦啦，我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里压力不大，挺好的。高考全县第一，父母欣喜若狂：想去哪所大学，学什么专业呢？我们好好研究一番，再去找校长咨询下吧。查克说：哪那么麻烦啊，学校专业随便报吧，都差不多。

所以就迷迷瞪瞪的去了一所实力很强，名声却不大的高校，学了一个不算热门，但四年清闲的文科专业，考了一个稍微差强人意学校的研究生，轻轻松松过了三年，硕士毕业前就投了一个简历给上津市的这个学校，结果也被顺利录用了。

截至目前，查克队自己人生还挺满意的。一切事情简单就好。他所有社交媒体的头像都是《火影忍者》中的奈良鹿丸，没错，就是那个把"麻烦死了"挂在嘴边，总希冀找份不好不坏的工作，娶个不美不丑的老婆，生个不太聪明但又不笨的小孩，闲暇时下下棋，看看天，在木叶村闲适一生的忍者。

卡擦一声，门打开了。黑子还没到。家里采光不好，大白天也得开着灯。（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