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小景

　　疫情一过，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前些日子跑了趟长沙，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三晚上，音箱喧天，广播齐鸣，直到凌晨五六点熙攘声才从耳边散去，翻了个身，得，又该起床赶飞机了。

　　比起南方夜市的繁华，北方似乎显得有些冷清，其实比起夜市，北方人逛的更多的是早市，六点不到，天刚蒙蒙亮，迎着第一缕朝霞挑选最鲜嫩的蔬菜，这早起的妙处，只有勤奋的大爷大妈才知道。

　　我爱早市，尤爱老太原城北的花鸟早市，有言道：“一敬千年滋味，人间烟火；二拜四时风物，山河远阔。”烟火气来源于生活，于城市在灶厨、在市井，太原过去最出名的街巷是钟楼街、开化寺和柳巷，如今翻新后虽街铺林立，却被商业化磨去了棱角。反观城北早市，从瓜果蔬菜、衣服图画到茶玩香料、花鸟鱼虫，窄窄一条道上，各类风物竟然琳琅满目，一应俱全，每到周六必叫人车围得水泄不通，也算是城北一景了。

　　我逛早市的一大兴味是玩赏花鸟鱼类，但与我同行的姥姥却以为我只想看鸟，眼见她步履匆匆，逐渐把我甩在了身后，一旁金灿灿的佛像摆件却吸引了我的目光，“摆在哪里好呢？”年轻女子手捧迷你关羽像小声嘀咕着，她牵着的小男孩却不耐烦了，拉着妈妈的手一个劲地往前拽，“妈妈你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个。”

　　定睛一瞧，只见几只霜白色小鸡，喙尖发黑，团在笼子里轻轻扑动着，“芦丁鸡！”我脱口而出，坐在板凳上的大叔挺起腰，见小孩走近了这才搭腔，“嗯，这鸡一天能下一个蛋呢。”

芦丁鸡

　　外形圆润迷你，性格安静的芦丁鸡是最近新火起来的小鸡品种，在家里买一个鱼缸大小的饲养箱，造个小景，一侧开玻璃门就可以近距离欣赏小鸡了。我见那小鸡大多后背秃毛，大概不怎么健康，但小孩子总是喜欢新奇，正缠得妈妈紧，远远听见姥姥的呼唤声，我走过去，

　　“小鸟还在前面哩。”

        “也不是只来看鸟。”

　　“瞧什么呢？”　　

　　“瞧红火。”（注：看热闹。）

　　姥姥不信，她想象中的红火是老太原逢年过节的游街表演，锣鼓背棍划旱船，堆上两三米高的旺火，把串好的馒头片、玉米向噼噼啪啪的红火里一伸，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烧烤”呢。

　    再往前走是药摊子，山楂黄芪当归莬丝子成小山状排开，浓浓的药香被晨风稀释尽了苦味，令人闻之神清气爽；紧挨着的是花摊，五月初夏，已经陆陆续续有绣球、三角梅、蓝雪花在卖。姥姥最喜欢长寿花，每次见了都挪不动步，便买了一盆讨她欢心。

　　逛着逛着，渐渐能看到年轻人了，大多围在烤红薯、煎饼、蛋肉堡的小车前，馋劲一解便耷拉着拖鞋，悠闲地走开；中年人则醉心于杀价，衣鞋裤袜、锅碗瓢盆，几乎每经过一个摊子前都能听到一句“这是最低价了吗？”；老人和孩子兴趣最合，都在花鸟区流连忘返，只是孩子瞧个新奇，老人讲究玩赏。便见那鱼摊立一泡沫箱子，顶部铁丝挂一溜水袋，里面孔雀斗鱼斑马晃晃悠悠摆尾，阳光下如同琉璃宝珠一般，身后树上则点缀着各式鸟笼，顶部雕花，饮水食器皆用瓷盘，老人小孩流连其间，各得所乐。

　　这便是我眼中的早市，正如冯骥才先生所说，心里装的是生活，认真地吃喝玩乐，这又是早市的另一趣儿了。

　　到了鸟市，小猫小狗、鸭子兔子，各种小动物的叫声和人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小鸟的品种和上次比大大增加了，八哥画眉文鸟自不必说，许多雀鸟都叫不上来名目，价格也多在几十元不等，“等你工作了，买个这么大的小鸟刚好。”姥姥说。

　　准是觉得小鸟叫声好听，笼子还不占地，我正要说话，忽然瞟见斜角处笼子里一排黄黄的“胖鸡”，目标终于出现了。

玄凤鹦鹉

　　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鹦鹉界“御三家”都齐活了，最小的是虎皮鹦鹉，尾羽长，身上有斑点花纹；尾羽短小，宽脑袋的是牡丹鹦鹉；比它们大一圈，长尾羽的是玄凤鹦鹉，雏鸟圆的像个小球，脸颊处还有两个红斑，酷似美人脸上的腮红，又被爱鸟人叫作“腮红鸡”。

　　我一直想养玄凤，但今天这趟早市之行还有另一个惊喜。身边瘦大叔挪开点身子，我忽然发现玄凤的旁边，有零星几只绿色的长尾鹦鹉，金黄色的腹部中心发红，这不就是最近新开放的“小太阳”么！

小太阳

　　小太阳鹦鹉学名绿颊锥尾鹦鹉，是刚刚开放合法饲养的鹦鹉之一，瘦大叔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本来就随便看看，没想这小家伙和我玩的这么好，就它了！”

　　“第一次见就这么亲，只能是缘分了。”

　　 卖家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银盘似的脸上咧着笑容。

　　“既然这样，您不防做个顺水人情，我也不砍价了，您送我个笼子怎么样？”

　　 “没问题，650全包，还上标识牌。”

　　“标识是什么？”

　　见大叔不解，卖家解释道，“这种鸟的产量还不是很多，为了防止随意弃养，我们现在都是一鸟一牌，没有牌的小鸟是不能买卖的。”

　　“就是给鸟上牌照！”我说。

　　大叔恍然大悟，卖家伸手进笼，从背后快速一扣，这只小太阳便被反手抓了个正着，接着便拿出一个圆环，“这个牌一上，它就摘不下来了。”

　　 大叔看着卖家给小太阳的爪子上环，哪下重了，或者小鸟挣扎了一下，他便心疼地嚷道：“嘿！轻点，可千万别废了它的爪子。”

　　“放心吧。”卖家麻溜地上完牌，大叔提了笼子，刚走出两步，卖家又叫道：“你忘记拿饮水器和食盒了！”

　　“瞧瞧这卖家，人这么好，以后一定生意兴隆呀！”

　　 大叔一高兴，逢人便向人夸耀自己的鹦鹉，还有几只站在站杆上的小太阳，晒着暖和的太阳，把自己倒吊着玩耍。

　　姥姥说：“我看见这个鸟不错。”

　　“见了才觉得可爱吧。”

　　早市回去的路上，我们又遇见了刚才那个小男孩。

　　他手里捧着装着几只芦丁鸡的塑料盒子，很严肃的样子，就好像捧着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

　　没有错。

　　那可是生命的重量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