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与拉斯蒂涅

于连与拉斯蒂涅都出于19世纪现实主义大师的作品:《红与黑》和《人间喜剧》。两人都刚涉世,年轻并且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信心。但却都处于社会底层,思考问题、待人接物表现出学生时代的稚拙和羞涩。

司汤达与巴尔扎克生活的年代相差无几,写作背景也十分相似,于连与拉斯蒂涅也就具 备极强的可比性。他们都天资聪颖,热情而富有才气,在同龄人中都是出类拔萃。但两人在 社会大环境这个染缸的作用下,最终都走向坠落,不同的在于前者走向了出生之后就注定的 失败,后者则平步青云,成为社会的附庸,一个实实在在的野心家。 于连出生平民,受压迫的地位使他滋长了对现实的不满情绪。启蒙思想和拿破仑的影响, 培养了他的反抗性格。他立志要像拿破仑那样靠个人才智建立功勋,飞黄腾达。但是在复辟 时期,社会不允许拿破仑式的晋身之道。门第、血统、资历的障碍,于连得不到发迹的机会, 还不断遭到迫害。 于连就是面对这样的环境中开始自已的人生处世哲学。在德雷纳尔市长家里他第一次 开始接受社会教育。家庭教师的屈辱地位使他对贵族社会的阶级差异和贫富悬殊极度敏感。 他不但自尊心强,而且还有平民意识,本能地憎恨富人,鄙视庸俗无能的市长。在市长家里, 他大开眼界,看到了资产阶级的败行劣迹,看到了各种各样损人利已的阴谋诡计。谢朗神夫 这样开导他:“你也可能发迹,但那必须损害穷人的利益,奉承区长、市长,巴结达官显贵, 卑躬屈膝投其所好,这种行为,就是尘世间所谓的处世之道。”于连开始认识到在这个利己 主义的沙漠里,要想立足升迁,只能以虚伪的手段保护自己的利益去猎取功名财富。他发誓: “只说那些他认为是虚假的话,决不谈论真实的事情。”他终于学会了虚伪,在野心的道路上 迈出了第一步。 在趾高气扬的贵族面前,他不但不卑躬屈膝,反而以高傲来对抗贵族的傲慢。于连平民 意识也在同德瑞那夫人的关系上也有所表现。他最初的动机是征服这个贵族夫人。德瑞那 夫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纯洁的女人,但不幸嫁给了一个粗鄙庸俗的官僚,于连和追求唤醒了她 沉睡的爱情,于连漂亮的外貌,他聪明和勇气,蒙住了她的眼睛。 于连同德瑞那夫人间的暖昧关系终于败露,他不得不离开市面上长的家。强烈的出人 头地的愿望,使他排除了和女仆爱莉莎结婚过小康生活或同朋友经营木材生意以求致富的两 条路。官场尔虞我诈、唯利是图的社会风气对于连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已发现凭学识和才 干难以获得成功。当时四十岁左右的神父有三倍于拿破仑手下著名将领的收入,于是他立即 决定通过教会的阶梯去攀登他理想的高峰。 在神学院的十四个月里,于连很收敛自己,变得更加虚伪自私了。 他进入阴森恐怖的 神学院后,亲眼目睹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丑恶内幕,于是便耍起了两面派手法,这种表 里不一的行为居然得到院长的表睐和宠幸。神学院的生活进一步扭曲了他的性格,强化了他 向上爬的野心和虚伪的作风。于连给木尔侯爵当私人秘书后虽然还不时流露出平民阶级的思 想意识,但受到侯爵重用,征服玛特尔小姐后,于连的“平民阶级叛逆心”已消失。他成了复 辟王朝的忠实走卒。正当于连一步步走向他所向往的“光明”时,因枪击德瑞那夫人而彻底 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蒂涅虽出生贵族却也早已败落,他是一个被资产阶级金钱至上的社会原则所腐蚀的贵族子弟的典型。他是外省破落贵族子弟,为重振家业来巴黎寻找出路,本想通过勤奋读书取得 功名,但很快就被巴黎的花花世界所腐蚀,产生了迅速爬上去的欲望。他在《人间喜剧》中 多次出现,而在《高老头》中,他的全部活动和性格演变具有特别深刻的典型意义,因为在 这里作者揭示了其野心家性格形成的详细过程,是拉斯蒂涅的学习如何在上流混迹的时代。 蒂涅天性善良,一心一意想着凭个人奋斗,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开初他的性格是双重的、 矛盾的。他有高雅的习惯,所以童年的幻想和内地人的观念亦即纯朴的天良道德占着主导地 位;然而由于缺钱,心中又时刻盘算着如何捷足先登地去榨取社会,这样他的心思、他的聪 明就不能专心用在正道上。随着在巴黎这个大染缸里越泡越深,其天性中美好的一面便逐渐 泯灭,而邪恶的一面却不断发展。他逐渐童识到只顾没头没脑地读书,一辈子是不会出人头 地的,于是恍然悟到有“应酬交际的必要”,决定要投身上流社会。他立刻行动起来,通过陈 年旧谱结识了表姐巴黎鲍赛昂子爵夫人。他去拜望夫人,正值她情场失意,满腹委屈,一时 怨怒之下,向表弟道出了上流社会的秘密,无意中给这个整装待发的青年上了社会教育的第 一课:“你得以牙还牙对付这个社会……,你越没有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 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异马,把它们骑得精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 你就能达到欲望的最高峰。”后来,同公寓的大逃犯伏脱冷又给他上了第二课,揭示了他所 谓的堂堂正正的道路,这个强盗说:“你知道巴黎人是怎祥打天下的” ,“…不是靠天才的光 芒,就是靠腐蚀的本领……清白老实一无用处……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跟厨房一样腥臭。要 捞油水不能怕脏手,只消事后洗干净;今日所谓道德,不过是这一点……”他给拉斯蒂涅设想 了一条尽快成功的道路,那是一条爱情与鲜血交织一起的道路,即让他去勾引住同公寓的维 多莉小姐,再派人去杀死维多莉的哥哥,这样就可以从银行家的父亲那里继承财产80 这番话教大学生听得目瞪口呆,他想:夫人文文稚雅对我讲的,他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子爵夫人、伏脱冷的两堂“社会教育”课固然重要,但给拉斯蒂涅以更为深刻感触的,还 是亲眼目睹的三件事情:伏脱冷的被出卖和被捕;子爵夫人的被遗弃;高老头的死.。尤其是 后者,更骇人听闻:父亲要死了,拉斯蒂涅向女儿们再三敦请,居然都无动于衷。他看透了 上流社会女子的残酷、自私和忘恩负义。一切一切都证明了整个社会除了金钱的关系,一切 高尚、诚实和纯朴统统给摧毁了。和于连相比不同,拉斯蒂涅“更为识相”,他顺应环境甘心 堕落,在社会的熏染下经过良心和野心的斗争,终于自觉走上了野心家的道路,他的性格也 就完成了。小说最后,他埋葬了高老头,“也埋葬了他年青人的最后一滴眼泪”,气概非凡 纽沁根太太家吃饭去了”。他并非是以正义同邪恶斗争,而是以毒攻毒,不择手段地去谋取 私利,以决胜负。而去纽沁根太太家吃饭这个结尾更是意味深长。 蒂涅和于连同样作为个人奋斗者形象,由于在奋斗过程中人生目标、思想性格、使用手段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命运和结局。他们的过程是相似的,是在典型环境中突现出来的的典 型形象,他们恰恰也是当时社会上的两种极端性格。 巴黎的现实是情感和荣誉可以互相买卖,青年人通过女人向上爬,女人则通过老头向上 爬。一个人只要年轻漂亮就有了往上爬的资本。就是在这样一个个性封闭的时代,以于连的 出生是很难挤身上流的。他愤世既俗的本性与社会环境的冲突碰撞造就了于连复杂多变,既 坚强又软弱的性格。也因此早已注定其不能像拉斯蒂涅那样,只要在别人的“教导”之下就能 以自身的才智轻松地进入上流。他的悲剧决不是个人的悲剧,而是一个平民青年英雄无用武 之地,无法实现自身价值的悲剧。他也由此成为那个时代同类人的阶级符号。 蒂涅既是当时法国青年野心家的一个典型,也是贵族子弟资产阶级化的典型。他的堕落 过程,反映了金钱对青年的腐蚀和贵族阶级必然衰亡的历史趋势。他有突出的个性,也有很 深的社会基础。作者对其欲望表示同情,对其堕落深感惋惜。在其他小说里,拉斯蒂涅变成 了一个寡廉鲜耻、彻头彻尾的政客,当上了政府的部长。但在《高老头》里所描写的这一段 成长过程却是最曲折、最动人的,它深刻地揭示了年轻人所特有的慷慨感情如何在同社会污 浊风气的影响中败下阵去,使人感叹不已。 一方面,于连和拉丝蒂涅有很多共同之处。于连和拉斯蒂涅两人本性都是善良的,都 有强烈的个人主义奋斗理想,是法国王朝复辟时期探索自己的前途、寻a 找自己的地位、期 盼成为“豪富和伟人”的青年,两个人都试图努力从社会底层爬进上流社会。都尚存着一些平 民意识。于连于连曾经自诩 “高洁。”他声称:“我出身低微……但是我并不卑贱”,正是因 为如此,尽管他知道特赦以后他仍然可以得到财富和美人,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拒绝向“资产 阶级贵族” 控制的法庭求饶。而阿斯蒂涅拉斯蒂涅这样一个极欲向上爬的穷大学生,他成功 地骗取了姑母和妹妹的钱财。当他读完母亲的信后泣不成声,他想起了高老头扭掉镀金盘子, 卖了钱替女儿还债的情景。“你母亲也扭掉了她的首饰!”他对自己说,“你姑母卖掉几件珍贵 的纪念物时也一定哭了!你有什么权利诅咒阿娜斯达齐呢?她为了情人,而你模仿她的所作所 为只是为了你的前程,你又比她强到哪去呢?”大学生感到五脏六腑燥热难当。这些都表现了 拉斯蒂涅人性泯灭过程中尚存的一点平民意识在发光。 另一方面,他们的形象又存在着很大的不同,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向上爬的奋斗目标不同。 阿斯蒂涅的个人奋斗动机更多在于对上流社会奢华生活的向往,对物欲与虚荣心的满 足。拉斯蒂涅出身于外省破落小贵族。生活的贫穷与家庭的义务,使他“对于权位的欲望与 出人头地的志愿增加了十倍”。于是,他来到灯红酒绿的巴黎,实现爬到社会的顶层的梦想。 起初,他是想通过勤奋地读书一步一步稳稳地向上爬,然而身边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使他 清楚地看到金钱血淋淋的效力:子爵夫人的情人为了20 万法郎利息的陪嫁而抛弃了她,米 旭诺为了3000 法郎的赏钱去揭穿伏脱冷的真面目……这一切都使拉斯蒂涅看清社会的本 相:财产就是一切。从此,他开始了追逐金钱的旅程。他不断地盘算从哪去弄钱,怎样去挣 钱,“奢侈的欲望象魔鬼般咬着他的心,攫取财富的狂热煽动他的头脑,黄金的饥渴使他喉 干舌燥。”最终,对金钱、权势的崇拜成了拉斯蒂涅追求的人生目标。 然而,于连的个人奋斗动机则侧重于实现自身的价值,于连这个19 世纪20 年代法国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典型,他性格中最特质的东西是自我奋斗,具有积极向上的进步意义。 然而,究其本质,其深层结构依然是平民意识,自我意识,这个于连的出身和启蒙教育有关。 渴望靠才能创造一番伟业。于连作为维里埃尔市里一个已经发迹的锯木厂主的儿子,低下的 社会地位与家庭环境的歧视与压抑给了于连奋斗的决心,对舒适奢侈生活与高贵社会地位的 向往也是于连奋斗的动力。但是,他有更高的奋斗目标,那就是他的“价值”与“荣誉”。启蒙教 育使于连接受了朴素的“自由”“平等”观念以及对拿破仑这一偶像的崇拜,这些都促使于连走 上奋斗之路,这举动具有进步意义,这是主要方向。于连想干一番拿破仑式的大事业。于连 曾满腔热情地说:“拿破仑啊,在你的年代里,是怎样的善良,人们从战争的危险里才能取得 富贵,而不是从贫贱人的痛苦里卑鄙地从事掠夺。”他的奋斗从某些方面是带有积极意义的, 他们俩的形象因此有了本质的区别。 第二,向上爬的奋斗过程不同 两位主人公为各自不同的目标奋斗着,但是各自的路线和结局却不相同。 拉斯蒂涅的奋斗过程可以概括为反抗一妥协。拉斯蒂涅在追求金钱的过程中完全腐化。 他的世俗化的追求只属于经济范畴,没有触犯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于是他成功了,终于爬 上了欲望的顶峰。拉斯蒂涅妥协的过程实际上是人性中善的泯灭的过程,正如书中所说:“拉 斯蒂涅在埋葬高老头的同时,埋葬了外省青年的最后一滴眼泪。”这实质上是一个人格沦丧, 人性异化的过程。拉斯蒂涅不断向上爬的过程,也就是道德良心不断沦丧的过程。于连,拉 斯蒂涅的悲剧表明在王朝复辟时代,一个平民青年凭个人奋斗去实现个人名利欲望,挤进上 流社会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行不通的。 于连的奋斗历程是妥协一反抗,他在不断追求政治地位的过程中,彻底醒悟,认清了 残酷的现实,终于对复辟社会深感绝望,悔恨自己为了虚荣而放弃真理。在法庭上,他有力 地控诉了上层社会对平民青年的压制和摧残。被判死刑后,他拒绝上诉、营救和赦免,以死 相抗,决不妥协,这是他平民意识和反抗性格发展的高峰。展示了法国复辟王朝时期整整一 代青年苦闷、追求和厄运;它在于连悲剧命运的背景上真实地反映出法国复辟时期的广阔社 会画面,照见了反动统治阶级的丑恶卑污,深刻地揭示了这一时期法国历史的本质特征。 第三 奋斗的手段和途径不同 因为奋斗目标不同,他们的奋斗途径也各不相同,拉斯蒂涅和于连都生有一副漂亮的 外表,常受上流社会女子的青睐。拉斯蒂涅在不断向上爬的过程中懂得凭自己的热情和才气, 加之风流倜傥的仪表,去征服几个可以做他后台的妇女,就可以投身于上流社会了。与这些贵 妇人交往过程中,尽管他一再地使用“倾心、着迷、心醉”等字眼,却很难说他对她们产生了真 的“爱情”,然而勿庸置疑的一点是:他把她们当成进入上流社会的跳板。对于女性,他更多地 使用引诱,是利用不断更换目标,达到利用女性爬上高位的目的。伏脱冷曾说,“年轻人”的成 功之路既不靠美德,也不是靠才能,恰恰相反,是靠丧失美德和浪费天才。拉斯蒂涅放弃了通过 努力学习的方式,利用倾心于他的女子一步步地“爬”上去。 而于连在追求女人的动机上与拉斯蒂涅有着很大区别。因为于连认为:自己从小就有远 大抱负,并且不愿做出低三下四的事来糟蹋自己,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他什么都不剩 了。在《红与黑》中,司汤达描写了于连三次与贵族女子的爱情生活。除装腔作势的元帅夫 人是于连的可笑工具外,于连追求市长夫人的最初动机是为了减轻她对自己会有的蔑视或为 了嘲笑堂堂的市长大人,而追求侯爵小姐的目的是为了挫败贵族青年,获得和他们平等的地 位。他的这两次爱情更多的是出自心理征服的满足,而非想借助她们青云直上。 第四,本身的性格就不同 拉斯蒂涅是复辟王朝时期为资本主义社会金钱所腐蚀的贵族子弟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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