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客之生成姬

vol.1

雨刚下过,庭院里一片氤氲。

“我们来啦,真岚~”

一个富有磁性而有力的声音穿破雾气,只见身着墨色青衣的男子踏着薄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位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

“请坐。”说话的人是一位穿着白色狩猎服的俊雅男人,他的嘴唇微红,抬眼看向迎面走来的青尉身后的女子,嘴角似抹了一层蜜,淡淡笑道:“竟没告诉我还有位客人来了。”

那名叫青尉的男子,是位丹青画师,与真岚结识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若说与一般的人间画师有什么两样,那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画的是生死,是轮回。他的笔,是指掌生死的判官笔,而他画的万相,只要配合真岚的长生树上的灵鹫花,便可以活着从画里走出来。

茶过三盏,青尉伸了个懒腰,已没坐相,倦怠的躺在木阶前,长叹一口气道:“真是好茶!”

真岚又沏了一盏茶,递给白衣姑娘,复又望向半躺在一侧青尉,嘴角勾着一抹笑道:“说吧,这次画的又是什么?”

“这次有点不同……雪禅姑娘的要求...我还是头一次遇到......”青尉微微皱起了眉,支起脑袋复又盘腿坐了起来。

幽坐一旁叫雪禅的女子伸手去接真岚递过来的古树茶,清幽的回应道:“多谢真岚大人。”话语间,只见从那素白的袖口中伸出来得手......不,不是手,是五只没有皮肉的森森白骨,真岚递茶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复又笑着将茶交予她。

“让真岚大人见笑了,青尉大人答应替妾身画一张人皮为用,因此来问大人借一枚灵鹫花。”说罢,她微微躬身抬起头来,只见斗笠下一层轻薄白纱的后面,是一颗深不见底的白骷髅.......

真岚顿了顿,淡淡道:“若要入人皮,不知雪禅姑娘要的是谁家的灵?”

“是花昔姑娘的灵。”

“换人的灵,雪禅姑娘可知要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

......

vol.2

与楼雪禅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在陈楚交战的第二年,楚国将军是风姿绰约的年轻公子——褚怀安,曾一举令下安营扎寨在秦岭山下渭水河畔,靠山背水,以待军粮补给,地理优势,陈国迟迟攻不入;这天,他的营帐里进来了一位身材瘦小走路跌撞的小厮,声称是来拜投楚国的战乱流民,尽管女扮男装,褚怀安还是一眼便识破了她。

“你叫什么?”褚怀安居高临下,眼神直勾勾的锁住她。

“回将军的话,小的三十五。”

“为什么是三十五?”

“回将军的话,小的家中排行老三,正月十五出生,因此小的叫三十五。仰慕将军威名已久,迫于战乱流离,前来投靠伺候将军。”

“来人,送三十五出去。”

门外进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大汉硬生生将她拽起,她急了拳脚乱踢大喊道:“喂!为...为什么赶我走!”

“姑娘刚刚还声声唤我将军,自称小的,这里没有人叫'喂',送她出去!”

“喂!褚怀安!喂!放开我,我自己走!”

虽然硬生生被拖了出去,褚怀安还是吩咐属下替她寻了一处安身之所,悉心照料。

那之后,化名三十五的楼雪禅每日到渭水楚营边汲水,军帐中批阅奏折的褚怀安每每搁笔抬眼时,便能一眼瞥见渭水畔那一身素白的汲水倩影。

vol.3

再次接触,是次年二月,秦岭绵延千里的山峰上挂着皑皑白雪,为了逃避陈国的追兵,她几乎是连拖带拽的背着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褚怀安迎风艰难的步行半日,过了许久,才终于寻得一处山洞得以安歇。

孤高清冷的寂夜,洞外飞雪片片,风声鹤唳,依偎在火光旁,她替他拔下了肩头淬毒的断箭,轻轻附身上前,将伤口的毒液吮吸出后,抹上了陈国的解药,扎紧绷带,一切游刃有余,就像平日里照顾伤兵一样的熟稔。

“真傻……”不知是在说他还是自己,她支着下巴躺在他的身侧,默默无言。

楼雪禅是陈国的三公主,有一位皇兄和从未见过的皇姐,如今皇兄当政,而那位皇姐仍旧流落民间,不知去向。雪禅自小习武,与一般女孩家相比更多了几分英气;为救陈国于水火,便潜伏在楚军大营中,得以接近敌军的大将褚怀安。

战乱年代,见过的男人不少,上至威武大将军下至无名小卒,也有一些生得可圈可点的好儿郎,可谁曾想这本令陈国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敌国战神褚怀安,倒还真生了几分姿色,这让惜才惜色的楼雪禅每到要下手诛杀时总是多了几分犹豫。

这日,褚怀安照例视察,埋伏在侧的陈兵向楼雪禅周身射出淬了毒的利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为引他出来,不成想他真的飞身上前护住她挡了这一箭,当场晕厥;恻隐之心,不忍他就这样当了陈国俘虏,带着他骑马奔逃,终于追到雪岭深处,灵机一动,她跳上一处覆了杂草的岩石,拖他下马,放马分道,利用雪地上留下的马脚印引开了追兵,独自背着他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起来,呼~真是累死老娘了……

这时,身旁的褚怀安微微动了动,皱缩了下肩,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是太冷了吗?她伸手覆在他的手上……

好凉!

“喂~褚怀安!背你走了这么久,重死了,你死了可真对不住我!”

再观察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欺身上前仔细分辨着鼻息,幸好,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俨冬二月,没有食物可猎,身上衣服比起这清寒的雪夜更显单薄,能撑几日呢?单单靠着柴火这样下去他会冻死的吧?

终于,她轻解罗衫,紧紧的用周身的体温护住他冰冷的身躯,沉重的睡意夹杂着白日里的疲惫袭来,她就保持着这样僵持的姿势昏睡过去.....

vol.4

梦里不知身是客,没有战乱纷扰,十里桃林落英缤纷,花海如潮,她静静听潮如醉,独自踏着满地落红往桃花深处走去,她伫足抬眼,相隔层层叠叠的花海深处,是褚怀安隔花相望来的眼,他一身华贵的紫衣席地,并未像平日里高束发辫,则是任青丝落肩,落红满发......

“是......怀安?”

那一袭紫衣身影飘渺不定,远远的传来一丝余音,似是从遥远天际传来的低语:

“此去山遥水阔,与君共——”

那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落海花潮中......

“怀安!怀安——”雪禅快速奔向前,除了桃花,什么也没有,似乎从来都没人来过,而足前似乎被什么绊倒,她弯身掸落横亘在面前石碑上的桃花瓣,终于显现出一座墓碑,上面清晰的刻着触目惊心的五个字:褚怀安之墓。

“怀安……”

“怀安……”声音有些喑哑。

“三十五,你叫我?”

是他的声音!拂晓晨光中,她惊醒侧头,只见躺在身侧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褚怀安,刚才是梦?!

“我...我去给将军找水!”雪禅刚欲起身,却被怀安一把拽回怀中,他轻轻落下一个吻来,言语戏谑:“三十五都以身相许了,本将军该好好待你~”

“不要脸!”楼雪禅涨红了脸,惊跳而起,欲要逃跑,谁知刚站起身来衣服便落了下去,竟是一丝不挂,雪禅见嘴带笑意直视自己不怀好意的褚怀安,愤怒道:“你!背过身去!”

怀安耸了耸肩,背身过去,支起下巴认真注视着手中的一袭白衫,缓缓道:“三十五不好听,你平日里总是一身素白,叫白白太傻,以后本将军喊你素素如何?”

“褚怀安!你把我衣服还来!”

“是是是。素素莫要生气,本将军还你便是~”

.....

vol.5

黑云压城,兵马交戈,楚军多日军粮未能补给,士兵冷冻受饿,陈国却此时进犯,楼雪禅身披荆甲,一路砍杀,冲在陈国的士兵阵前,士气大振,楚军集结响号,满城烟火,黑气漫天,猝不及防的进攻,不到数回合,楚军已显败势......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看见黑气中杀出一袭颀长紫衣身形的褚怀安,伤势并未痊愈,还未来得及披上甲胄便策马挥矛直奔向楼雪禅的方位而来,此时全身被盔甲覆盖的楼雪禅,怀安并不能认出来。

楼雪禅举剑吃力的格挡开怀安这一猛击,只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他未穿上厚甲,速度反而倒变得奇快,灵活的转动马匹,举起长矛斜斜地冲她的马腿扫来,雪禅慌忙拽马绕开,不成想马却失重跌倒,雪禅连同马匹一齐被掀翻滚落在地。

褚怀安勒住缰绳,没有再次攻击,而是高高地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那目光睥睨不可一世,像初见时那般威严。

他的目光复又在楼雪禅身披盔甲瘦小的身板上细细打量,谁知他身后的陈兵突然从马背上提剑跳起,冲着褚怀安的方向落下,来不及思考,雪禅飞身上前,提剑欲挡,陈兵见迎面而来的是三公主,立马收剑飞身往一旁退开,谁知怀安却下意识的挥矛划去,霎时间,雪禅被这一击掀落,头盔坠地,一头青丝长发如雨般倾泻下来,在风中猎猎舞动......

“素素?”战马上的紫衣男子声音温柔了许多,却不可置信。

她吃力的背对着他站起,只觉右脸颊上一片热辣的疼痛,鲜血涔涔滴落在她的肩胄上,她忽然回想起那个雪夜,他温柔的拥她入怀,骨肉相缠,在她的耳鬓厮磨:“素素,这仗打完,回楚国,我便娶你......”

她伸手抚向右脸颊长长的伤口处,戴着甲胄手套的右手感受不到伤口任何触觉......

她闭上眼,一行热泪悄然滑落过伤口,又是一阵刺痛。

“杀!——”陈国的士兵如潮,杀气阵阵,向楚军再次奔涌而来。

“将军!快逃吧!”

“将军!!”

一阵响声震天的交戈中,楚军溃退,褚怀安大喊道:“大家摆好阵形,我们杀出去!”言闭,他握紧缰绳,策马扬鞭,举起长矛,带着楚军杀出重围。

“别追了......”说话的人是雪禅,远远地听见楚军的士兵大喊:“将军落马了!”

“将军!!”

......

vil.6

整花钿,香腮雪,云鬓青丝掠过额间的一点嫣红额黄,青丝挽入发髻,母亲说过,已为人妇的女子是不能披发的,挽青丝,挽情丝。

雪禅望着铜镜里自己的月下红妆,伸手抚向右脸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隐隐作痛。回想起当日自请和亲嫁入楚国,而大婚当日,洞房里,红烛影绰,她孤身一人坐在红鸾榻上,额上盖着一抹红布,静静等待着那个曾许诺过要娶她的人来掀开头盖,可久久一宿过去,不曾来过。

接下来,第二日,第三日,该等的人一直未出现.......

直至第七日,雪禅在庭院里踱步时,无意撞见一袭紫衣的褚怀安,长身立在桃树下,刚欲上前,却见他摘下一朵桃花,轻轻簪在身前白衣女子的发上,他们举止亲昵,看上去实在恩爱般配,雪禅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颊上的疤痕,那令人发颤的触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不知打翻了什么,发出的声响引来了那边男女的关注。

“夫君,是妹妹来了~”那个冰肌雪肤似江南烟水般的女子温婉浅笑,眼波流转,缓缓望向雪禅,那一抹笑似是要渗出蜜意来,见他们朝自己走了过来,雪禅下意识又后退了两步,不知被什么绊住,失重往后一跌,却被反应极快的褚怀安一把接住,他轻轻扶稳雪禅,拱手道:“在下褚怀安,见过武阳公主。”

在下?雪禅疑惑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他是这么谦恭的人了?而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恭敬谦卑而......陌生,终于忍不住开口,缓缓道:

“怀安……我是素素……你可...还记得?”

“素素……素素?”似是在努力回想,却仍旧无法思考,他伸手扶住脑袋,搭着白衣女子的肩道:“花昔,我头疼得厉害......”

一旁叫花昔的女子轻抚他的发丝,对着雪禅娇笑道: “妹妹不知两年前陈楚之战后,夫君不慎落马摔伤,醒来后许多事情便记不得了,而我是他第一个愿召见的人,夫君喜欢看我穿白衣,妹妹看起来也喜欢穿白衣啊~”语毕,她抬眼对上怀安的目光,二人会心一笑。

看来这里是呆不住了,雪禅转身欲走,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在下明白公主愿意屈身下嫁,乃为邦交之计,褚某定不会勉强公主,公主来去请自便。”

一句句谦恭陌生有礼的话语像是数把利刃,一刀刀扎在心口,说不出的疼……

怀安,你好生厉害,竟说忘就忘了......

可自己如今容颜不在,他身旁却有花昔那样的美人为伴……

.......

终究,是回不去了……

vol.7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秦川历历,芳草萋萋......

一片荒芜萧瑟的秋景中,有一列长长的行军人马出关,那翻飞的旗帜上的“楚”字随风猎猎舞动。

楼雪禅头戴白纱斗笠,一袭白衫,与一位灰袍老者站在城楼上,远远目送那位紫衣戎装的将军渐行渐远,她终不能忘褚怀安同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夜,花昔约她前来桃花树下抚琴饮酒,酒过半晌,她突然按弦不动,右手转瞬从琴下抽出一柄清音长剑,直指楼雪禅面门,速度之快,从来没有想到过花昔姑娘看似柔弱,却有一身武功,出招极快,分毫不落下风,几番比试下来,胜负难分,花昔见雪禅下盘露出破绽,突然举剑向她腹部刺去,雪禅陡然反手握住花昔持剑的右手,死死抓牢,再看向花昔,只见她看向雪禅身后,不知远远瞥见了什么,神色微变,突然握紧剑尖斗转,连带着雪禅直劈向花昔的胸口.......

“你做什么!”楼雪禅忽然用力反抗,可已然来不及,剑尖在花昔的肩下划开一道口,白皙的皮肤上渗出了鲜血,此时不知何处使来的一掌,雪禅被这力道震开,只见一身紫衣的褚怀安抱着倒下的花昔缓缓落地……

“楼雪禅,你做了什么?!”那声音薄怒,转眼那剑又指向雪禅,抬眼便对上了褚怀安那深不见底的睥睨目光。

他未叫自己武阳公主,言语威严,仿佛昔日,可她从他冷淡的目光中看出,他依然不识得自己......

“夫君……不……不怪妹妹,是……昔儿惹妹妹生气了……”

楼雪禅见状不由觉得好笑,淡淡道:“花昔姑娘约我来饮酒,杀我不成便要自尽?”

“住口!”褚怀安一把扔下长剑,抱起花昔背过身去,微微侧过脸,一字一句顿道:

“此去山遥水阔,你我不必再见。”说完转眼一晃紫影消失在花雨中……

此去山遥水阔,你我不必再见.......

“夫人……咳咳……”楼雪禅被这一苍老的声音从回忆中唤醒,身旁灰袍的老人复又叹息一声,缓缓道:“老爷已出关了,我们该走了,夫人……”

说话的灰袍老者是褚王府的老管家,自父辈起就在褚王府家伺候,看着怀安从小长大,奉褚怀安之命陪武阳公主寻一昆仑山下僻静之处安度岁月。

“被留了休书的女人,你不必再叫我夫人。”

“夫人……就是夫人。”

自此,一白一灰的身影从城楼上遁去……

vol.8

又是一年飞雪时节,一位佝偻的灰袍老者从一间经年破旧未经整修的茅屋里伛偻走出,手上端着一碗昨日煎好却未曾动过分毫的汤药,一声叹息缓缓将药倒在雪地上......

“夫人......外面风大,别...开窗,当心受凉......”

那个坐在窗边头戴面纱的女子斜倚墙边并不搭话,眼神痴痴,除了微弱的呼吸,其他的便是一片死寂。

“夫人,今日的药......就在你的床头,好歹......也喝一口.......”那年迈的灰袍见她仍是不语,摇头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走远......

她又陷入了那个梦境,十里桃林,落英缤纷,旖旎温暖的春光深处,那一袭紫衣发落满肩的男子站在花潮中隔海望来。

“怀安,是你吗?”白衣女子踏花前行,却见那男子缓缓背过身去,冷冷道:“此去山遥水阔,你我不必再见。”

紫色的身形消失在了花雨中……

......

铃——铃——

空灵的铃音在雪谷中久久回响,一位青衣的黑发男子拖着勾魂锁,手握判官笔,踏雪走到一间破旧的茅屋前,见门前地上半坐着一位灰袍的骷髅,而身旁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

“在下青尉,那阴魂迟迟不肯散去投胎的人,可是这位姑娘?”

“你来了。”清幽的声音响起。

那位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脸来,一阵风过,白色的面纱被轻轻掀起,露出那颗森森的白骨骷髅。

“在下是来给阴魂不散的鬼画图的,完成了心愿,便好投胎,姑娘可想好要画什么了?”

女子伸出白骨分明的手,轻覆在脸颊上的颌骨上,淡淡道:“就画一张美人皮吧……”

vol.9

长生树上铃音空灵久久回荡,身着白色狩猎服的男子从树上拈下一朵樱粉色的灵鹫花,轻轻附在那具新着人皮的白骨之上,淡淡道:

“这是花昔灵魂的残念,谓之人灵。花昔姑娘终年以后,便已入轮回转世,若想以人皮入灵,在下提醒姑娘三句,其一,成为画皮鬼将永世不入轮回,从此堕入无间地狱,不得翻身;其二,花昔的残念就在这朵灵鹫花中,姑娘在生成画皮鬼的过程中,会看见花昔在人世间所经历的种种人事;其三,生成的过程中,无论如何也莫要擅自中断,否则终将飞灰湮灭,雪禅姑娘可想好了?”

“只要能变成他喜欢的人,再见他一次,我便心满意足,真岚大人,请动手吧。”

“哎……姑娘是中了迷妄的咒啊……”

说罢,真岚以食指和中指拈住灵鹫花,口中低语着长串咒语,只见雪禅腐烂的枯骨上渐生血肉,和青尉所画的那张花昔人皮开始交合,无数个景象在她的眼前交错升腾而起……

......

将军府房内,病床上躺着正在沉睡的褚怀安,帐外跪着花昔与一位身穿红黑交错的华袍,正坐在高阶上饮茶的男子,男子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花昔,你是本王最信任的心腹,如今陈国要将武阳公主送来与褚将军和亲,但你知陈楚两国早已势同水火,定是缓兵之计,他们送来的人包括公主在内,难保不出个细作,依本王之见,逐一杀之为妙……再者褚将军尚未痊愈,本王少了一员大将,而公主身份尊贵,若本王亲自动手定会引来敌军此时进犯,你且嫁入褚将军府,他日武阳公主过门后,你好寻个机会将她除了。”

“可褚将军心有所属,并不会接纳妾身……”

“这个你且放心,褚怀安那日落马,伤势不轻。方才太医与他问诊,近几年来发生的事他早已已忘得一干二净,你只需假扮是他多年的妻子便好。”

“诺……”

......

庭院中,桃树下,散步到一半的褚怀安突然停下,一把握紧花昔的手腕,眼神逼仄,冷冷道:

“你预备何时动手?”

“夫君在说什么?”

“那夜病床前,楚王同你说的那一番话,可有假?”

“夫君都知道了......”

“嘘,她来了。”说完,褚怀安脸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摘下一朵桃花,轻轻得簪进花昔的发髻上。

那位自称素素的白衣女子神色慌张的他们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见她走后,花昔面露疑色道:

“你们认识?”

见他神色暗淡,花昔复又说道:“看来将军并未失忆。”

“花昔,只要你不杀她,我愿做任何事。”

“即使我不杀,楚王还会派别人来除掉。”

“择日你约她来桃树下抚琴饮酒,我们演一场戏,逼走素素之后,在下任姑娘差遣。”

“好,那将军算是欠我一件事了。”

......

清秋,褚怀安写完一封休书,交予身旁的一位灰袍老者,是他的管家。

“老身……咳……会好好照顾夫人的,老爷一路征程,此去陈国山高路远,老爷……多保重!”

......

漠北,大战在即,塞外的军帐中,花昔替褚怀安奉了一盏茶,笑道:

“将军可知我是谁?”

听及此处,褚怀安的目光从渭水转移到花昔的身上来。

“我姓楼,是陈国的二公主——楼雪华,五年前应皇兄之托潜伏在楚国数年,如今也到了该履约之日了。”

“素素......是你的妹妹?”

“那是自然,虽然她从未见过我。”花昔看向怀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缓缓道:“将军欠我一件事,可还记得?”

“不敢忘。”

......

陈国战事告捷,举国欢庆,庆功宴上,花昔换上一身绛红色的华丽鸾袍坐在皇兄身侧,面容清冷,一杯复一杯,无言的饮尽杯中之酒,陈王兴致大起,举起金盏对着满朝文武大笑道:

“他楚国的战神又算什么,还不是死在了我陈国的麾下,这次文月公主大功一件,哈哈哈~本王高兴,高兴,来人,再倒酒!喝个痛快!”

楼雪禅讶异的看到那宴会中间长矛上挂着一颗头颅,那面容分明是......分明是......怀安......

欠姐姐的那件事,竟是以自己的命来换?

无言的剧痛传遍全身,无数星辉从雪禅的周身绽开,将真岚整个庭院照的昼如白夜,青尉见状,大喊道:“雪禅姑娘!你在做什么!”

在那星辉中渐渐散去的女子看向真岚,轻轻问道:

“大人,咒是什么?”

“是痴,是迷,是妄,是魔怔。”

“我中了这咒么……?”

“万物生灵,皆中了咒。”

一行冰凉的泪从那渐渐消散的画皮脸颊上滑落,女子的嘴角勾起释然的笑,淡淡道:“原来他记得......一直都记得啊……”

语毕,那星辉消散,四周渐暗,夜空落下细雨,真岚从身前的草地上捡起一张画着白衣美人图的画卷,交到青尉的手上,淡淡道:“青尉,今后入此卷的阴魂,便可生成画皮鬼。”

青尉将画卷打开,只见绢丝布的画卷上的白衣美人渐渐消失,转眼变得一片空白……

微末的声响,窸窸窣窣,真岚抬眼望去,长生树的枝丫吐出新蕊,花开了满树,一片清辉......

“这次开的是白色的花啊……”像是在对青尉说,也像是在对长生树说。

“是啊,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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