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个少年

大概是1998年,迫于生计,我借钱盘下了一家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专营牛肉粉面。

这是位于黔南的一个小县城,一条六、七米宽的小河穿城而过,小河因此得名“穿城河”。

穿城河两侧是居民的主要活动场所,全城最大的菜场在这,河两侧商铺林立,从早到晚,人来人往,仅余三五米宽的路供行人车辆通行。

我的店子就在穿城河边,店子小,就在门口砌了一个简易灶台,加一个小案板就开始营业了。

我的店正对面,也就是河的对岸,是县上的建设银行围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段没有设店面,只一堵石墙高高耸立,甚是突兀。

围墙根下,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每天一大早就“多多多”地在那剁牛肝,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旁边招呼客人,用小袋子在砧板上装上一点牛肝,收取客人递过来的角票。大约十点钟左右他们收摊回家。

后来我才知道,牛肝是喂猫咪的,一般人都是买个二三毛钱。城里多数是平房,所以老鼠多,养猫的人不少。

为了解除自己的好奇,一天早上,我绕了一圈过桥去到河对岸。

还没走近,腥气扑鼻。

那女人头发凌乱,额头上全是汗,身上套了一个深色围裙,围裙上星星点点的全是细碎的牛肝。她执刀的手肌肉发达,一边剁嘴里一边不停碎碎念,听不懂在说些什么。厚厚的砧板像一截树桩,中间已经凹下去很深。那个少年身材瘦小,衣衫褴褛,根据客人要求,熟练地在旁边操作交易。

一天早上,天上下着冻雨,这个地方是有名的“下雨如过冬”,冷得很。我店子客人很少,再看对面,客人也不多,那少年还时不时用棍子捅一下头顶的大伞,让雨水顺利滑下来。

我站在路边朝对面喊,向少年不停挥手。少年头顶一张白色塑料薄膜麻利地跑过来。

我端上一碗面,面上多加了很多牛肉。他腼腆地接过,没有坐我的椅子,蹲在路边屋檐下大口大口的吃。吃了一半,问我要了一个干净塑料袋,把没有吃完的连汤带面全倒进去。他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提着袋子走了。

透过细密的雨幕,我看到对岸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碗,把面放进去,直接就着袋子,把面捧给了他妈妈。

这个少年啊,刚才我分明看他只吃了一些面,那些肉他扒到一边没吃几块。

隔壁的店老板是个本地人,他告诉我,那个妇女原来是个正常人,大儿子吸毒过量死后受了刺激,现在脑筋不太清醒。家里有个受刺激后长年酗酒的老公,形同废人,这个少年是她小儿子,13岁,辍学了。

这一家人真的够可怜的,毒品害死人啊!店老板发出一声叹息。

当年我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帮助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寒冷的冬天偶尔请少年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没过多久,因为经营不善,牛肉店关张了。我黯然离开这座小县城。

多少年以后,那个少年叫妈妈吃面的场景还时不时在我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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