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随想二

有时候觉得，在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里住着的不止一个自己，那些从前的路好像还有人在替我走，那间看上去空荡荡的房子里或许还有，路旁角落的树也好，花也好，还会有人守在它们面前，对着它们傻笑，发着呆......想到这里，我出了门。

暮色下的世界是疲惫的，一切事物都在虚幻的梦境与粘稠的现实间等待着，挣扎着，但这种等待与挣扎往往不会使人痛苦，又或者说不同白日里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夜色替我们饮下了半杯毒酒，我们逃离了死亡，我们也翻过了白昼，这分明是一次赌博，是一场冒险，但大家最后竟然都会安然睡去，多么不可思议啊，而这一切的见证者，也只有空中还挂着的那几颗星星了。

我今年二十岁，想来也快赶上自己这一生的“黄金时代”了，和小波一样，我也想爱，想吃，想变成那朵忽明忽暗的云。可能要说的，更多是欲望，我看见了自己的欲望，它从未这么清晰过，我试着把它拿在手上把玩，不时调侃它，嘲讽它，渐渐的，我发现不止是自己的，他人的欲望似乎也可以用来把玩，那些漫天纷飞的言语和表情最终无一例外地洒落在大地上，人们随手拿起，再随手放下，轻松自在，欲望这时倒显得楚楚可怜了，但今天我经过一个烧烤摊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子的。餐桌上，人们很是尽兴，吃饱喝足后可以肆意骂爹，骂娘，骂老天爷，之后再来上一根烟，又开始聊起了人生，聊起了过往，世俗的一切，循规蹈矩地走着，平平稳稳，但.....

会不会太安稳了一点，安稳得有点像在演戏，在对台词，那幕后导演又是谁......

我把玩着欲望，同时也被欲望把玩着，人们喝茶，抽烟，那欲望就随着茶水倒进胃里，随着烟粒吸进肺里，日子这么过着，无声无息，平平稳稳......

乱想一通也罢，不过我还是想爱，想吃，也想变成那朵云，哈哈。

远远看见，那人戴着口罩，蹲在地上，把头深埋在两膝间，身前摆着一个笔记本，写的是什么，我不知道，知道的人笑着从她面前走过了，我现在不想笑，所以我只是走过。

抬头看了看天.....一颗，只找见了一颗星星，我于是朝着它的方向走去，渐渐的，路上的行人好像多了起来，老人，孩子，青年，妇女，有像形单影只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成双成对的，聊天，吹牛，大笑，沉默，断断续续，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唯一没有停下的是他们的脚步，变换着的脚步，匆匆的，缓慢的，矜持的，随心所欲的，脚步......

我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过身，在意识到自己正背对着星星后顿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向着那个人走去，在我对她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是我这辈子直面过的最凌乱的一个眼神。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要帮她，尽管这可能本是一场骗局，尽管我要承受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和言语，尽管......

同情吗，我是一个那么爱同情他人的人吗？又或者说，在这个时代，同情这个词被用在他人头上到底是绝对的褒义还是会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贬义呢，我不知道。我今天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不想看见那样的眼神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至少，我不想要它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仅此而已。

天上没有星星了，倒是看见了一架闪着尾灯的飞机，脚步声响起，随着人群，我又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