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柯
“喵。”
窗外轻轻的响了一声猫叫，坐在房间里看书的高林心里顿时一阵雀跃，赶紧打开窗户，窗外探出一只小头来。
“小林哥，现在能陪我出去么。”说话的是高林对面的邻居，八岁，叫肖叶。此时她正努力的踮着脚，双手搭在窗沿上，勉强露出了一双小眼睛。
“嗯，你在外面等我。”待肖叶走开，高林把窗户关上，接着，房间里的灯灭了，从正门里溜出一条黑影，迅速的向着远方跑去。
在一盏暗黄暗黄的路灯下面，一只瘦小的影子在焦急的徘徊着。不太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稚嫩的脸上，她的眼睛像朦胧夜空里面的一双明亮的星星。这路灯是他们平时一起上学时聚会的地方，这里，两人彼此等了对方无数次，今天晚上，似乎更加急躁一点。
“肖妹妹，这么晚出来，什，什么事啊。”
高林跑得有点快，微微的喘气，人还没没走近，先向着那路灯下的人影喊道。
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那焦躁不安的人影终于是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淡淡一笑，跑向高林，拉着他的衣袖，兴奋的说道：“走，我们去摘树叶吧。”
“摘树叶？你摘树叶干嘛？”
“别问了，先走吧。”
“可是这附近哪有树叶摘，公园都在好远呢。”高林虽然疑问着，却依旧跟着肖叶跑着，毕竟，肖叶扯着他的衣袖有点紧。
“就街道旁边的树就行了。”
“街上的树都好高啊，我爬不上去。”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一辆大卡车停在一棵树旁，我们可以爬到卡车上摘。”
“那我们快点，不要被我妈发现了。“
“嗯。”
高林握住了肖叶的手，一起快速的穿过一条条街道。
“就这了。”肖叶指着面前的一辆红色大卡车，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说道。
高林抬头望了望这大卡车，大概有三米高，车头刚好够着树叶。
“我们就站这车顶上摘吧，我先上。”高林松开了肖叶的手，绕了卡车一圈，实在没有好攀爬的地方，不过好在车头的一侧有一条像扶梯一样的东西，那不完整的喷漆明显是司机自己焊接上去的。那扶梯有点高，高林先踩在了轮胎上，再小心的抓住了扶梯爬了上去。上了车顶，高林对着肖叶招手道：“上来吧，没问题。”
肖叶和高林差不多高，也学着高林的样子爬了上去。车顶有点挤，高林便站在了后车厢刚够两只脚踩的龙门架上。
“我们赶快摘吧。”高林说道。
“嗯。”肖叶望了一眼高林脚底那狭窄的地方，努了努嘴，也认真摘了起来。
“够了吗？”高林拍了拍胀得鼓鼓口袋。
“够了，我也装满了。你先下来吧。”肖叶紧紧的盯着高林的脚，生怕他不小心掉了下去。
“我先下。”高林顺着扶梯往下爬，最后一格离地面还有一米多，高林跳了下去。
“下来吧。”高林又向车顶招招手。
肖叶也爬了下来，最后一格她迟疑了，想去踩轮胎，却有点够不着。
“跳下来吧。”
“可是！”
“没事，我接着。”
肖叶跳了下来，有点不稳，落地时往后退了一小步，高林赶紧向前扶往肖叶。
“你看，我说没事吧。我们赶紧回家吧，出来好久了。”
“嗯。”
两人怕树叶从口袋掉出来，慢慢地往家走去，街道的灯还是暗黄暗黄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家外面传来吵架的声音，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互相谩骂。
“你说，你儿子又把我女儿拐哪去了？”
“拐你女儿？一个没爹的女儿有什么好拐的，怕不是你女儿把我儿子拐哪去了吧。”
“你说谁没爹呢？”
“我说谁自己心里清楚。”
“你再说一句试试？”
一女人向另一女人打去，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她们停住了。
“妈，我回来了。”
高林低着头，向她们走去，肖叶跟在高林的后面，手插在口袋里，也低着头。
“你这死孩子，跑哪去了，这都几点了。”一女人跑向高林后面的肖叶，抓起她的胳膊，肖叶的手从口袋里被扯了出来，顺带着一把嫩绿嫩绿的树叶，在灯光的反射下，像一只只坠落的蝴蝶。
“树叶？你大半夜的去摘这东西干什么？我说了女孩子别乱跟其他人跑，咱家就我们两个女人了，你能不能别让别人瞧不起。”
肖叶的母亲发疯似的把肖叶的口袋全翻了出来，两人摘的树叶都在里面，散落了一地，她又在上面狠狠的跺着脚，仿佛要把一切踩碎。
高林的母亲冷冷的盯着高林，问道：“你说，是谁找谁出去的。”
高林沉默了会，低低的说道：“是肖叶找我出去的。”
这话像针一样的扎进了肖叶的心里，脸上本只是惊恐与愧疚的肖叶，抬起头望向高林，那两只像星星一样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来。
高林的母亲像一个胜利者抬起头，帮作大声的说道：“走，我们回家，以后可别乱跟别家人的孩子出去。”
高林默默的跟着母亲进了屋，背后传来一记耳光的声音，接着一响一闷的脚步走过，门狠狠的砸在门框上。
“砰！”对面的门关了，高林的门也关了，门外，留下一地伤痕累累的树叶。
夜深人静，肖叶房间的灯还没有关。
吃晚饭前，她听到了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通话。那个男人或许是她的第二个父亲，他让她们明早就搬到他住的地方去，而且她的转学手续她母亲早就办好了。
这也许是肖叶在这个地方呆的最后一个晚上了，而这个晚上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给背叛了。这虽然说不上背叛，是她找高林出去的没错，可之前，每一次出了什么事，不都是她的林哥哥挡在自己前面么，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他，“出卖”了她。
肖叶再也决定不去他的窗口学猫叫了，这是他们的暗号，即使再也没有机会了。
“喵！”肖叶正准备关灯，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肖叶不理，窗外又传来几声“喵喵喵”，显得有点急促与滑稽。然而肖叶还是关上了灯，屋子里黑暗一片，肖叶小心的靠近窗口，想听听对面走了没有。
外面悉悉索索，像在垒着什么东西，突然“哎呀”一声，有人摔倒了，肖叶赶紧打开灯，推开窗户，发现高林正摸着屁股，坐在地上，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在寒夜中有点发抖。
“做什么，你衣服呢？”肖叶的语气有点淡淡的。
“在这呢。”高林从旁边举起他的外套，里面包裹着一大包东西。他也踮起脚，费力的把那一包东西推到窗台上。透过房间里射出的光，肖叶看见高林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
“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给树枝刮的。”
“你上树干什么？”
“那辆大卡车开走了，我只能爬到树上去，可树枝太多了。”
“你又出去摘树叶了？那这里面是？肖叶打开他的外套，一大包新鲜的树叶露了出来，嫩绿嫩绿的。
“肖妹妹，对不起，我今天不能说是我带你出去的，要不我妈肯定会像上次一样把我锁在家里，那我今晚就出不来了。如果早知道你妈妈要打你，我就……”
“没事，不疼。”肖叶笑着说道，把衣服里的树叶都倒在了房间里面，“你回去后窗户可以不关吗。”
“嗯。”高林拿过衣服，潇洒的转过身去，一只手却还摸在屁股上，让肖叶忍不住发笑。
也许正是这种坚强的背影让肖叶一直心甘情愿的跟在他后面。在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里，有一个爱护他的哥哥，是多么的重要。
第二天天刚亮，肖叶的母亲就叫来大货车把家搬走了，或许昨晚的事让她想早点离开这个口舌之地。
在高林打开的窗户里，肖叶悄悄的扔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进去，这是她搬来过的二年里，所有的日记。每一页都缝满了树叶，封面上写着：“每周只能看一篇，等你看完，我就回来了。”
货车的声音渐渐远了，高林捡起那本日记本。他早就醒了，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有勇气走出去。
他拆下第一页的树叶，读了起来……
“原来，她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他喜欢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