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风雨夕

我不知道天色是何时暗下来的。只感到眼睛看书有些吃力了。看看手机，时脚应该是走到白昼的尽头，留一点余光给人遐想的时刻了。可是这抹余光非比寻常，淡灰色里有苍白和铁青，如一个心事重重的中年男人，闷无一言，倘若一撩拨，接下来就会暴怒和发泄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怪天色！整个天空如一片巨大的坟场，气氛变得阴森恐怖。我不想多看一眼，去热晚饭吧。几分钟饭菜端上桌，看到书房窗户外半角的天空全被乌云垂下的巨大羽翼覆盖，厚重如山。把持不住的厚云层不停往下渗透挤压。云脚下的地平线上，一片狭长白光，与乌云形成强烈的反差，显得特别怪异，像来自地底的反光，又像科幻小说里神秘莫测的灵异之光。

我打开书房窗户，抬头看天，漫天黑云压城，令人窒息，而天边那抹白光莫名令人恐慌。楼下的树杪在摆动，沙沙作响。有风，不大。怕是要下雨了。手机对着天空连拍几张照片，赶紧关窗，我害怕雷电。

果然，刚吃几口，外面雷声轰轰，如上万辆装甲车在远处的公路上碾过，风骤然加劲，挟持着雨水疯狂地撞击北窗玻璃，一阵紧似一阵，放佛不把玻璃敲碎誓不罢休。一人在家，真的有点害怕那疯狂的气势。我离开北窗，坐到客厅里，只静坐，任耳畔被远处闷雷声灌满，如隐隐的伤痛，怎么也阻挡不了……

窗外一片漆黑，却不时有闪电刺破它的心脏。明灭的闪电扭动着身躯，如鬼片里走廊上一眨一眨的十瓦灯泡发出的灰白的光，妖魅无比。我不知此刻风雨中有多少行人和车辆在狼狈奔逃，这些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们，可能已经习惯了阴晴风雨，不再惊怖。如同那个很火的视频里的二舅，淡定接受也随缘处置生活中的一切变化……

闪电持续撕裂黑暗的皮肉，我置身在几十平方的盒子里，突然想到一个人在异乡的日子。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窗外风云变幻，电闪雷鸣，强烈的电光让我怀疑它会瞬间击穿玻璃，赶紧封上窗帘，蜷宿到床上，拉上被子蒙住脑袋。二十来平米的宿舍显得空空荡荡，室内空气如海水一样在摇晃涌动，我在水中挣扎，直觉得茫无边际，不知所之。口鼻无法呼吸，拼命想抓住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可是他乡之客，亲人们隔着一个世纪的距离……

小区河边大道

雷声渐远。有钥匙开门声。思绪立马回来，内心雀跃起来——爱人回来了。这样的盛夏风雨夕，我能这么笃定坐在客厅而不慌张，是因为我知道亲人就在身边。他们不会远离，即便暂时离开，也会很快就回来的，我有何惧呢！

窗外白光依然闪烁，我已置之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