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悠哲
1）
“这次，211高地必须拿下！”
王连长透过望眼镜望着的211高地敌人据点，吐了口唾沫愤慨地说道。
王连长额头上眉川锁得更紧，像又深挖了几尺的堑壕。
与王连长一起潜进前沿阵地侦察的三名排长和突击班长，正在细致地标致着敌人据点数量，方位。被王连长的话也点燃了满腔怒火。
“太窝囊了，让敌人牵着鼻子走！”
匍匐在一棵大树下的一排武排长，将刚标绘好作战草图顺势塞进子弹袋，应了声连长的话。
五月的老山，丛林多雨，闷热湿透。厚重作战服上沾在身上，似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般透不过气来。
“妈个巴子！别啰嗦！好好侦察！”
“这次一排是尖刀排，必须拿下！‘武’出胜利！”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连长郑重又没好气地对武排长说道。武排长的一句话揭开了王连的伤痛处，疼进骨髓，钻心难抑。
钢盔的阴影下，王连长闪着两道泪光，咬了咬牙，钢盔帽带把消瘦黝黑绷起的脸，勒得变了形，像遇敌冲杀般的刚毅， 决绝，愤懑！
2）
王连长原先是营长，因上次夺占211高地失利，被降为连长。
211高地是通向老山主峰的必经之地，地形险要，植被丛生。与周围的180高地、201高地互为依托，对我进攻的正面部队构成重大威胁。
前三天，王连长是步兵一营营长，担负着夺占211高地和周边几个高地作战任务，为收复老山创造条件。
王营长通过前线指挥所的敌情侦察，定下作战决心：步兵一连夺占211高地，为主要进攻方向。步兵二连三连分别夺战180高地、201高地，为助攻方向。
“砰！砰！砰！”
三发信号弹，划破了黎明夜空，像箭一样指向敌人阵地。 进攻开始了！
全营官兵在预定埋伏地，像上膛的子弹那样向敌人所在高地猛扑过去。
“180高地已占领！”
“201高地已占领！”
不到半个时辰，步兵二连、三连纷纷传来捷报。
“二连、三连留下少数兵力固守阵地，余下兵力向211高地支援！”
王营长拿起通信兵递来的电台话筒，按照作战协同预案，对二连三连下达了后续作战任务，眼光顿时由阴沉渐变明亮而坚定。
为便于掌握战场态势，便于指挥，王营长随步兵一连主攻连方向跟进。
一连方向211高地是个“硬骨头”，三面石壁陡峭，另一面丛林密布，进攻正面不到百米。
“呼叫1号，请求炮火向211高地袭击！请求炮火……”
3）
“营长，快躲开！”
通信兵小李把推开王营长，自己却倒在敌人打来的一枚迫击炮弹中，连同电台一起被炸毁。
“小李子！小李子！你醒醒……”
小李胸口汩汩地流血，渗透了军衣，洇入丛林腐败落叶中。
王营长跪着抱起小李身体交给后送班，痛不欲生地呼喊着，冲破了激战的枪炮声中，直奔苍穹。
“营长，敌人增援的部队过来了！”
一连长面对着正面敌人居险临下，数个坚固据点的重机枪射击，全连已死伤过半，几乎无还手时机。
这时，从201高地、180高地退却的残敌，对一连形成合围之势。 一连长感到态势不对，电台呼不应，顺速迂回了营长所在位置报告这一新敌情动态。
“二连、三连的增援到了没有？”
“没有！可能还要10分钟！”
“营长，我们连都快被打光了！”
战场瞬息万变，一秒钟就能决定战斗胜负。
面对疯狂低抗，和我方作战地形所处劣势，一连长痛哭万分地说道。
“你们要顶住！坚持到二连三连的增援！”
“是！”
军令如山，直至战死！一连长甩掉泪水，迅速返回阵地，组织反击。
越军丛林作战经验丰富，与我军不分伯仲。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知道，面对强敌，绝对不能妥协，退缩，胆怯！
他把剩下的兵力区分3个战斗小组，分别抵御左右两侧敌人支援部队的袭击。另一小组前出，防止高地上敌人向下冲击，严阵以待。
10分钟的孤军作战，10分钟的等待支援。错失了炮兵对211高地坚固工事的炮火袭击，一营也错失了夺占211高地，瞰守周边的战机。
一连面对于数倍兵力的敌人，在这10分钟中，顽强地与敌作战，苦苦坚守着支撑点，边打边撤。
最后，全连全部牺牲，无一生还。
二连三连支援211高地的兵力，正往211高地卷击时，也遇到敌人增援兵力，只好向原占领的201高地、180高地转移固守。
这次战斗，只夺占了两个高地，211高地仍在敌人手中，主攻任务没有完成，一营伤亡过半。
王营长受到处分，被降为连长。上级指示，王连长率领一营余部编为加强侦察连，固守夺占的高地，等待其他部队支援作战。
4）
“团长！这次还是让我上！”
“让我带侦察连把高地夺回来！”
得知，前线指挥所又将对211高地发起冲击，王连长对着电台，向团长恳求再一次出战。
“王连长，这次必须夺回高地！”
得到团长批准后，王连长兴奋激动地攥紧拳头，向空中挥了挥，又重重地砸向摞得一人高的弹箱上。
“咣！”被弹箱开启后的铁皮，咯的咬牙切齿。
王连长知道，自己的判断和指挥失误，才造成原来全营那么大的伤亡，延迟了后继部队夺占老山主峰时间。
自己不仅心生痛楚，他慢慢蹲了一下来，卷卧在半人高的猫耳洞里，心一揪一揪地在疼。
他仿佛看到了敌人那吐出罪恶的火舌，仿佛看到了战士们冲锋的身影被一梭梭子弹扫倒，鲜血染红了高地，染红了天边云彩。
“营长，电报！”
是上级传来最新作战命令，后天要发起总攻。侦察连的任务是于8点前，务必要拿下211高地。
昏暗的猫耳洞里，王连长借着外面透进的微弱光线，把电报看了几遍。猫耳洞的顶上正滴答地滴着渗水，打在脸上，打在手中的电报纸上，都滴出了几个窟窿。
这场战斗没有退路，必须胜利，王连长暗暗发誓。
王连长计划着作战时间，明天一早将勘察前沿阵地，为炮火打击标定准确坐标，同时，看看敌情的变化情况。这时，他又想起了那枚可恶迫击炮弹，延误了呼叫炮火的时间，牺牲了通信兵小李。
这场战斗，是一场恶战，生死难预。
王连长从上衣内口袋掏出一个小圆铁盒子，这个雪花膏空盒子是他妻子送给他的，有妻儿照片，后来把自己遗书也放里面。
“让我再看你们一眼，后天我一定打胜仗，等我回来”。
“也许我回不去，你们也要保重……”
王连长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细抚着妻儿的脸庞，哽咽地而默默地念叨着，坚毅的双眼里，多了一份挂念，决别。在昏暗的猫耳洞里一闪一闪的。
“连长，你又想嫂子了。”
新换来的通信员小张看到王连长伤感和眷念的神情，靠了过来。
“小张，这战打完，我们就胜利了，就可以去后方了。”
王连长抚摸着小张靠过来的肩膀憧憬地说道。
“你吹首歌听听。”
小张口琴吹着好，王连长最喜欢听小张吹的《小草之歌》。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口琴声悠悠地响起，在仅容下五个人的猫耳洞里飘荡。
王连长托着下巴，目光炯炯有神，向洞外的一棵大树延伸。
5）
“一排，跟我上！”
又一次夺占211高地的战斗打响了，第一波炮火覆盖后， 王连长鱼跃而出，第一冲出堑壕，与一排一起战斗。
这次，他把手枪换了班用机枪，他说班用机枪火力猛，还连带了八个弹鼓，他一个人能当一个班用。
“哒哒哒……”
王连长瞄着敌人1号据点一个长点射，那是为牺牲战友复仇的火焰，打得痛快！
那曾经狙击了一连进攻的据点，瞬间哑了。
“二排2号据点！三排3号据点！”
王连长根据战斗态势，边打边指挥通信兵小张向二三排传达命令。
“连长，1号据点侧面还有一个据点。”
武排长发现在草丛里，敌人还潜伏了一个据点，草丛覆盖着黑洞洞枪口，侦察时没有被发现。
“我来，你们全排迅速向高地顶端冲击，抢占有利地形！”
王连长果断地指挥着，端着机枪向这个隐匿的据点，匍匐地移过去。
“哒哒哒……”
敌人发现侧边草丛里有动静，一梭子弹打来。
王连长感到腿部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痛得钻心。伸手一摸，湿湿的，腿部中弹。
王连长想腾起来，直扑据点的机枪。几次想站起来，双腿都不听使唤。他咬紧牙关，拖着受伤的双腿，一手支撑匍匐前进，一手推着机枪前移。
“哒哒哒……”
找准敌人机枪向侧方移位射击时机，王连长用最后的力气蹲了这个据点。
6）
“连长，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此时，通信兵小张看到高地顶端的红旗，向连长兴奋地喊到。
“连长，你醒醒……我们胜利了！”
小张看到连长静静地匍匐在据点的草丛里，嘶哑地呼喊着，那声音响彻高地，直冲云霄。
王连长的手还紧紧握着枪机，呈向高地顶端匍匐前进姿势。身后的草丛，留下了王连长的两道殷红的血迹。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小张掏出口琴，把这首连长最喜欢听的歌吹响，让歌声迎着这面写了许许多多无名牺牲战士的红旗高高飘扬。
也让南疆带着硝烟的风，把歌声捎给远方的嫂子和侄儿。告诉她们，连长长成一棵大树了，永远在211高地坚强、刚毅地坚守着……
/ 悠哲写于2020.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