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收音机已经慢慢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记得小时候看到过家里的收音机,红梅牌的,很大一只,背后需装四节一号电池。外观很古典,木质框架,梯形,底座有四个脚。可惜我发现它的时候就已经坏了。
也是,那时候已经有电视机可以看了,谁还会想起来听收音机。
我们去田里割草放鹅的时候,常常会碰到一个放鸭的老大爷。他不像我们只放几只十几只,他赶着一大群,约莫有上百只。
一个人放鸭是很孤单的,他赶着一群鸭走在广阔的田野间,大多数时候沉默无言。
他肩上搭着一只竹篮,里面有一只收音机。他一边放鸭一边听收音机。有几次我凝神听了一会儿,有时候是锡剧《珍珠塔》,有时候是单田芳评书。
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想起要听收音机,孤单的时候才会。
爷爷也有一只小巧的收音机,但我从来没有看见他打开过。收音机在他的生活里可有可无。
直到有一天妹妹生病了,需要休学一年,爷爷就把那只收音机给了她,成了她孤寂生活中唯一的慰籍。
我在外面上学,父亲在外面打工,母亲一个人种五亩多土地,每天劳作不停。妹妹一个人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看书、听收音机就成了她的日常。
孤单寂寞会使人深刻,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妹妹通过收音机了解到的世界远比我所想的更广阔。
当我还分不清摇滚和民谣的时候,她已经对欧美十大摇滚乐队了如指掌了。披头士乐队(甲壳虫乐队),皇后乐队,滚石乐队,枪炮与玫瑰……
她给我讲江苏文艺台,江苏音乐台,那时候的电台主持人文岚、大卫、李强……风格各异,但都有很高的专业素养。
后来我上班,她上大学,给我带了一只商场特价处理的索尼收录一体机。可以放磁带、CD,也可以听收音机,音质非常好,不过是因为体积比较大才作特价品处理。
我如获至宝,可以说这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比较贵重的家用电器。它陪伴了我整整六年。
这也是我人生中最孤单的六年,一个人住,没有电视,更不可能有手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睡觉。
深夜里,孤灯下,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听收音机。电台的主持人说,齐豫的《一面湖水》好听到了她不忍再听的地步,然后就放这首歌,真的是空灵静谧,不忍打扰。
她特别喜欢齐豫的歌,还推荐了《九月的高跟鞋》《船歌》。
我听了以后省吃俭用去买齐豫的专辑。那时候很多人会给电台写信,述说自己的故事、点歌。
有一个女孩子写信给主持人,说自己和一个男孩子相爱了,但是因为家庭门第比较悬殊,遭到了男孩家长的竭力反对。她选择了放手,因为爱情固然重要,但是她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尊严;一个人若是不能好好爱自己,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来爱?
她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半圆,一直在寻找契合自己的那一半,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她点了一首很好听的歌,纪念那段即将忘却的感情。
还有一个女孩子写信说,她失恋了,带着耳机听了整整一晚上的《难得有情人》。
这真是一首非常好听的歌!
后来我回到了人群中,渐渐地不再听收音机了,那台索尼也被束之高阁。
收音机已经淡出了这个时代,下次孤单的时候,我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