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灿风雷震九州

2018年9月11日,下午3点30分。著名评书艺术家单田芳因病去世,享年84岁。

从此,那带公鸭韵味的沙哑嗓音成了绝响,天堂带走了他的音容,却将评书这项传统语言节目的魅力遗落人间。

世间,再无下回分解,可那些留存于无数人脑海中的记忆,却成了永远。

依稀记得,上个世纪90年代,那时的夏天,没有WI-FI,没有抖音,唯有毒辣的阳光,嘶鸣不歇的知了。那青砖黛瓦砌成的农家小院里,葡藤树下,一把吱吱呀呀的摇椅,伴随着爷爷手中那把老蒲扇拂过的清风,将时光慢慢吹凉。正屋的条几上,那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承载了我们童年暑假所有的快乐。

那时。乡下的电视节目极其单调,除了中央一套电视台,其他的节目全是嗤嗤拉拉的雪花点。而我第一次品味出评书的魅力,就是在童年时代,电视上的新闻30分节目过后,一位身着长衫的先生,从幕后缓缓走出。先鞠躬亮相,然后一抖宽袖, 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声清脆的震响,惟妙惟肖的喉音间,便活跃出了一串串刀光剑影,铁蹄铮铮的往事,还有那儿女情长,家国天下……


因为年幼,我已记不清那些评书的曲目和评书先生的相貌,其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单田芳的《白眉大侠》和田连元的《镜花缘》。在影视资源稀缺的年代,老先生铿锵的言语间,我近乎空白的脑海中,竟然会想象出徐良那把金丝大环刀,唐敖奇遇小人国的情景……

评书,触发了那个乡间儿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或许,是对其童年最好的馈赠。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才知道,评书作为一项传统的民间艺术,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而此时,那档《电视书场》早已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荧幕上《白眉大侠》和《镜花缘传奇》的电视剧。

评书,又称说书、讲书,古代称为说话,是一种古老的汉族传统口头讲说表演艺术形式,在宋代开始流行,说书人以自己的语言对听众说着不同的故事。清末民初时,评书的表演为一人坐于桌后表演,道具有折扇和醒木,服装为长衫,此后基本定型,沿用至今。

唐代出现了一种曲艺艺术和评书的表演方式相似,这种曲艺形式称为:“说话”。宋代将其发扬光大,在宋代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可见勾栏瓦肆间说书人的场景。说话人表演前,需要熟知故事的原稿即话本,并加以自身的表演技巧,使其生动,且具有生活化。明初成型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最初都是说话的话本。

明代中期以后,随着资本主义萌芽在江南一带萌发,因为丝织业的繁荣,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伴随着精神生活的需求,这一时期,说话人的收入不菲,这一曲艺也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甚至连不少文人士子都参与了话本小说的创作,我们熟知的《三言二柏》,即是江南才子冯梦龙,凌濛初的话本小说合集,其流传之广,堪称明代大众版的《故事会》。

这些话本小说,普遍带有普世救人,因果报应的观点,有着劝人行善的积极意义,在小说的开篇部分,往往带有几句高屋建瓴的抬头诗。这一特点,直接影响了后世的评书人,即便是现代的评书表演艺术家,在上场之后,都会先开口说几句“定场诗”。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位江湖奇人--明末清初的说书人柳敬亭,与他同时代的文学家张载,在听完他的评书后,写出了一篇著名的小品文《柳敬亭说书》,用生动明快的笔墨,还原了柳敬亭的表演现场,说他表演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

而柳敬亭一生的传奇,并非只有说书,他在崇祯帝自缢后转投左良玉账下,没多时,南明覆灭,他遂流落于民间继续从事老本行,一边赚着优厚的佣金,一边向达官显贵诉说着亡国之痛,在血腥而禁锢的清初,居然毫发无伤,直至最后逍遥的隐没于江湖。


进入现代后,除了广播电视上的评书节目,一些文学创作者也在其作品中引入了评书节目,以增加读者的代入感。一代武侠泰斗金庸,在其成名作《射雕英雄传》的开篇部分,便以说话人张十五为引子,以旁观者的角度,宛如舞台剧一般,把全书故事的背景、历史、人物从不同角度交代出来。其匠心之独具,不得不令人赞叹。

……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书,曾经,现在,以及未来。

时至今日,评书这一古老的曲艺,可能在人们的视野中已经消失,但令人欣喜的是,它却以另一种形式在年轻人的生活中得以绽放异彩,在各种阅读APP上,听书类的节目颇受青年人欢迎。单田芳老先生如若得知,也定当欣然于九泉。


引以为憾的是,下回分解成绝响,人间再无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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