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爱

孟玲和李芳是初中同学,她们一起考上了县立一中,还一同分到了一个班。开学报到,同学们初到教室随便儿坐。李芳偷偷的指着一位男生对孟玲说,“这是咱们老乡,我们村儿的,也是我小学同学,叫王川。”孟玲抬头看了看,也没有找准目标,都是陌生的面孔。“奥,上学时一次也没有留意到过,不认识呀。”

分座位后,孟玲有了一个新同桌陈佳。陈佳长得很漂亮,是个城里姑娘。长发飘飘如婀娜的古代美女,忧郁的面孔白白的,细细的腰身似曼妙的柳条。学校在开学前的通知书上就规定了:女生最好是短发,齐眉露耳。大家都知道高中辛苦,这样头发好打理,可以节约时间,能高效学习。陈佳如此无视这规定,其心理也着实强大。而孟玲是个长着圆圆脸蛋儿、小小眼睛的乡下姑娘,有一头犹如男生一般的短穂头发。孟玲是个木讷的姑娘,她从来没有主动给别人打过招呼,她很喜欢她的这个同桌,她还没有和城里人打过交道。

陈佳和她主动说话,没几天就和孟玲敞开心扉,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孟玲在心里想,“她怎么什么也说呀,我还没有做好和她交朋友的准备呢。”陈佳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她不想让自己冷场。孟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这让陈佳很无聊,她很快就和后桌的男同学火热起来。

李芳告诉孟玲,李佳后面的同学就是她的老乡王川——一个瘦竹竿似的男生,脚跟仿佛不着地走路轻飘飘的,说话也是如机关枪一样,看起来很不稳重。李佳的老爸是王川老爸的司机,俩人上课说下课说,总有说不完的话。

本就一来学校测试成绩中游的孟玲,下定决心成绩一定不能太差。全县的尖子生都汇集与此,学校高手如云,曾经的荣耀不好保持,只能好好学习。 现实总不按理想走。老师在上面讲课,王川李佳在下面唧唧歪歪。梦玲就很生气,她根本听不清老师讲的啥。她不好对那貌美的同桌发怒,也没有勇气开口对那男生讲。她就这样郁闷的很长时间。

有一次晚自习,王川买了两个小螃蟹和李佳一起玩,吵吵闹闹的实在是太影响人了。孟令思索了很久,气愤了很久,她终于没有遏制住自己,抓起螃蟹摔在地上。曾经是那个见了毛毛虫都心里打哆嗦的人,现在真的是把心横出去了。一见这阵势,李佳就哭了。王川用手指着孟玲,嘴里不依不饶,极力维护李佳,声讨孟玲对螃蟹的残忍。班里的同学哄堂大笑,好几个女生来安慰李佳。孟玲什么也听不清,怅怅的坐在自己的板凳上。一晚上的自习也没有学得下去,也没有人搭理她。孟玲后来在宿舍和其他舍友说起,她的舍友都支持孟玲,却无计可出,也就无计可施了。

王川和李佳一起吃雪糕,一起喝啤酒,同学们都说他们俩交往了。

李芳已经有了她的好朋友。孟玲如同一个孤岛,还是被别人的甜蜜呱噪着的孤岛。她不羡慕他们的爱情,她只是连自己也做不了。她开始看老师认为的闲书,她没有钱买,李佳总是能借到,而她总是可以随便看。李佳和孟玲关系渐渐缓和了,李佳兴致来了还会给孟玲唱歌,孟玲也会真诚的赞美李佳的歌声,羡慕她的歌喉。

在一次晚自习课间,同学们都有说有笑,只有孟玲和李佳埋头看书。老班走到跟前也没有发觉,直到手中的书被老师抽走,正在诧异是谁在开玩笑,一看到是老班吓得赶紧站起来。“《飘》”,我看你们就很飘。书没收了,马上要考试了,你们还有空看这些书,你们学习很好吗?”老师很气愤,扭头就走了。孟玲感到羞愧难当又自责不已。李佳并不慌张,原来她和老班是同一个小区的。“被老师收走的书,我怎么还给李佳呢?”这问题一直困扰着孟玲,她都不敢直视李佳。后来书要回来呢,却不知道李佳是怎么办到的。孟玲很后悔应该和李佳一起去面对的。

慢慢地,孟玲也有了心仪的同学。那个男生叫刘铮——他身体很壮,皮肤黑黑的,很自信,学习在班里数一数二的,他还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那是在一次篮球比赛中,刘征左突右冲,腾挪转移,虎虎生威,英气逼人,潇洒的扣了好几个灌篮,那动作真是优美,简直帅呆了。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反正刘铮就像是在孟玲的心底种了一粒种子发芽了。

孟玲总幻想着和刘铮来一场邂逅,可到最后都没有成功过。孟玲每次中午饭后都会去宿舍休息,而她知道刘铮会在教室学习,她就放弃了午休。只想在人少时能偷偷的多看他几眼,刘铮在孟玲的后面还是很远的地方,她只能支棱着耳朵去听,去感受,却不敢回头,也不敢流露出一丝丝的爱慕。

终于有一天刘铮被分到了孟玲的后面,孟玲的同桌也换成了张薇——她是个大眼睛安静的城里女孩儿,也是班里学习最差的女生,她不主动跟别人说话,她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不亢。孟玲和张薇成了要好的同桌,但是却没有成为交心的朋友。

默默无闻的孟玲,在英语老师几轮提问其他同学后被点名了。孟玲混身不自在地站起身来,鼓起勇气,尽力大点儿声结结巴巴的念着英语。老师面无表情的示意她坐下,不置可否。而刘铮却在背后小声点评,“单字蹦。”孟玲的脸噌一下烫烫的跟着了火了一般,她恨不得有条缝钻下去。这个“单字蹦”的魔咒折磨了她好长时间。

孟玲终是难抵他的无限魅力。刘铮每次出教室进教室,她都会抬头偷偷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无限憧憬他的美好。孟玲每次都会很小心,从来不会和他的目光对视,而他也从来都没有直视过她。她小心翼翼的隐藏着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其在心里成长成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她知道与他的距离差的太远了。刘铮不仅自身条件好,还是一个城里娃儿。而这注定是一个没有开始,也终究会尘封的单相思。

孟玲开始问刘铮问题,刘铮也会细心地给孟玲讲解。那是她思索很久以后才决定问他,还要小心翼翼环视教室,怕别人看见;还要平复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她一直脸红心跳的听他讲完。刘铮也会向孟玲借各种笔来用,那是孟玲最幸福的时刻。

其实也有前桌男生和孟玲讲话,她也能很好的和人家交流,也有男生帮忙擦桌子,而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也没有问过别人也没有调查过。在高考前夕也有男生说有人托他向孟玲要纪念照片,而她竟然会猜测是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委托的,竟然很高兴。她没有照单身照,结果是把她和夏阳的原版合影送人了。

陈佳已经和王川分手了,王川只能酸溜溜地看着陈佳和其他男生谈笑风生,他失落了好长时间。王川不再嘲笑孟玲了,高考前夕还写了几首诗送给孟玲,希望孟玲能考个好学校。孟玲也不在讨厌他,在值周时,王川找到孟玲聊了会儿天。希望孟玲不要自卑,也不要轻易放弃,要坚强,不要动不动流眼泪。孟玲还被他的说辞感动的一塌糊涂,还哭上了,还是不能自已的那种。

高考过后,孟玲没能填上志愿。她到学校晚了,同学们正在填报,老师把剩下的最后一张志愿表给了其他班的老师,人家班有人需要填志愿。老师没有帮忙,只说让她自己到教育局去看还有没有,她哭了却不敢哭出声来,任凭水漫金山,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走到很远的教育局。到了教育局,值班的说没有,已经全部下发到各学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伤心急了,她迷迷糊糊地坐上公交车,又踉踉跄跄地摸到家。

没有人关心她,她躲在屋里哭了很久,伤心了好多天。她就这样落榜了。她想到了化学美女老师的话,“特别是咱们班农村女生,我希望你们在这最后关头好好努力,争取都考上,要不等待你们的只有一个结果:回到农村嫁做人妇,没有收入,整日围着灶台转,婆婆妈妈纠缠不清。”她更是痛苦不堪,这不是她想要生活,这不是她奋斗十几年的期望,没人能帮她。她被自己的背水一战吓到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考不上大学时的情景,她也以这样的悲情对她的同学邵敏说,“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今后就不会再见咱们同学,我希望大家把我忘掉。我会记得你,我会记得咱们班每一位同学。”邵敏劝她“你要打起精神来,考不上好好复读一年,以你现在的实力冲击本科都有希望。”她恐惧自己被自己一语中譏了。孟玲要哭的实在太多了——为自己不争气,为辜负家人,为不能和同学并肩……

孟玲在家躲的时间长了,在她妈妈的软硬兼施下终于去相亲了。男人拿着瓜子糖一类的东西来了,孟玲傻眼了,她只是“嗯,啊”,没有说话,刚开始没多久她就哭着跑出来了。男人很有礼貌地出来,而孟玲在她妈的陪同下送客,那男人回头看她,也许他想知道这是怎么了,而孟玲却如小孩一般躲到她妈身后去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媒婆不断上门提亲,不是她不愿意,就是人家不满足,反正是她还是单身。在孟玲的心底,她不甘心,她也不再奢望刘铮。

临近年关,在集市上,孟玲和王川不期而遇了。他们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彼此了解了各自的现状。王川正在高四;刘铮考了一所好大学,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班里有很多去复读,冲刺更好的大学;孟玲赋闲在家。

回到家的孟玲偶尔会独自傻笑,与王川的偶遇被她想象成了一场美丽的邂逅,她开始觉得王川也很可爱。

后来孟玲在她妈的张罗下和同村伙伴一起去城里打工,有人问她有男朋友了吗?,她说她有男朋友,她就把心里的王川描绘一番。

又是一年年底,孟玲妈告诉她,“邻村有个小伙子,也是在县城上的高中,你们见见面吧。”那正是王川他们村,说的好像王川。这次她高兴的答应了,她很想和王川见面,她多么希望是他。她高兴之余也很担心,王川高四一年应该好赖能上个大学,她又暗淡至极,也许不是他。

终于见面,果然是王川。他们相谈甚欢。孟玲知道王川考上了师专的地理系,他不想当孩子王。就这样,孟玲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不管怎样,孟玲终于跨过了逼亲的门槛。

在后面一年里,孟玲和王川结婚了。孟玲问他,“在学校,我有没有一次吸引你?”

“我也注意过你,有一次你穿那个白边嫩绿衬衫,你的胳膊露出一截,像凝脂的藕,煞是好看。”王川说得孟玲开心了,孟玲也和他坦白她有个暗恋对象不是他。他们依偎在一起,王川说,“中国人都是先结婚后恋爱。”孟玲说,“也许直接就到亲情了。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婚后不久的某日,王川高中的暗恋者沈茉莉到李芳家聚会,五六个女生包括孟玲在一起又说又笑。沈茉莉央求孟玲约王川出来和她见一面,她爽快地答应了,回家告知王川,但是王川拒绝了。虽然孟玲嘴里说着没什么,其实在心里还是敬重了王川一把。王川把沈茉莉的信给孟玲看,沈茉莉大一时对高四的王川多次来信。即使不写什么,那浓浓的情意也泛滥纸上,那厚厚的来信也预示着什么。

孟玲和王川去省城打拼,虽然工作不稳定,但是他们俩感情还好,劲往一处使,奋斗多年有了自己的小房子,也买了一辆小轿车。他们还有两个懂事的女娃娃。

他们如千千万万个进城农民一样努力拼搏,努力生活着;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夫妻上有老下有小,任重而道远。他们的爱那么不起眼,又那么温暖。正如亿万个和睦的家庭靠着这微小的情深远的爱遍布全世界,如满天星斗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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