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

我现在对于弟弟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除了从内心满溢出来的手足之间的难以自持的爱,

还有一种欣赏

不是那种他高高在上让人崇拜的欣赏

而是眼前的近距离的,你感觉这样一个小孩,既给你血缘上的亲近感,又在各方各面挑战着你自己,让你惊讶不已,又心生疑惑。

    他怎么可以对知识如此饥渴,他又怎么可以以7岁的年纪在谈话中熟练的运用各种成语、书面语、专业术语。也许我曾经也可以,那么为什么如今我不再这样了,我甚至已经开始接受高等教育了啊,每天翻开书本扑面而来的都是各种专有名词。然而不单是我,我们说话通常都要把“如今的社会”改为“现在的社会”,把“好疲惫”改为“好累”,把“可能的现象”改为“有可能”。我们从来不会说给花浇水是“让它抗衰老”,也不会说“我又得意洋洋了”来自嘲。为什么要这样改?因为我们经历丰富(笑),我们经历过可能成千上万次的谈话,我们深谙所谓的谈话哲学,比如掉书袋可能会被嘲为“做作”,于是无论我们是否真的懂得,为了避免可能引起的怀疑,我们心虚的伪装,开始另一种做作。而弟弟不懂,他只是任由自己的表达欲恣意释放,“看到了,学会了,就可以把它说出来”,这是弟弟小脑瓜里认为理所当然的道理,也确是理所当然的,那么究竟谁在做作?弟弟尚未懂得书面语与口语的区别,这在我看来,是在以一种无辜的姿态“炫耀”他的年轻。

    他挑战我的另一点在他的性格上,我从儿时到现在为止和父母之间的谈话甚至也不及他迄今为止和爸妈的话多,我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话多的小鬼。固然,我话本来就不多。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将聊天进行下去是我生活的常态,甚至与父母之间,我时常觉得我真的没有那么多话可说,可是弟弟的出现终于让我明白我究竟把多少话,把哪种话都藏在了肚子里。

他什么都要说,从书上发现的新奇的故事,学校里有意思的人和事,他捕获的一切有意思的东西,以及他的各种“感觉”:“妈妈,我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妈妈,我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科学家”“妈妈,我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盲人科学家”“妈妈,我觉得我成不了科学家了”“妈妈,我觉得你好寂寞(其实是幽默)呀”“妈妈你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呀”。我回想不起来,为何我小时就没有那么多话,是我本来就没他知道的多,还是我暗自把一些话在自己内心的小小过滤网中滤掉,我好奇我以什么为标准来决定什么要说什么不说。我从来不会把我在书上看的故事告诉爸爸妈妈,也不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拿出来都和大家一起分享,所以让我感动的是他的坦诚,如果我们不谈论不比较不同性格的优劣,那么他这种认为一切都可以告诉自己亲爱的人的念头真是可爱,甚至他会说“姐姐,我刚才差点骂一句他妈的”然后捂住嘴自己咯咯笑了,或者害羞的说“妈妈我刚才看见你内裤了”,即便他曾经因为一些话被笑,被训,仍然一无既往的说。你可以说他是口无遮拦,但我却深深羡慕,他这种给别人无限信任的能力。率真的让你想抱抱他。

    这个小东西时常还自负的让你笑掉大牙。“妈妈,我觉得我好有想象力啊”

  我觉得小孩之所以叫“小孩”,不叫“小人”,是因为他们有别于“人”。

  他们在魔鬼与天使的身份之间来回游移。

  他们让你在极度的憎与极度的爱之间徘徊。

  就如我,我有时恨得想把他揉碎;

  有时爱得想把他揉碎,再融到我的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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