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8日上午10时48分,嘀嗒车主正式注册成功,老温打了个电话过来,说2点半要到广州,问我要不要顺便接一单顺风客人,还是沉浸在昨天损失5万的事情,呆久人贱,还是早点走吧,推说嘀嗒没有注册下来,挂了电话,又打过来,说让我用其他人账户先用着,无法推脱了,打开了嘀嗒平台,搜索了一下最近的客人,开始了嘀嗒生涯。
第一单去广州花都,接人的地址是观澜,选这单出发点是接人比较近,出行时间也接近,并且相对价格高一点138块,来不及吃中午饭了,算了,到广州再吃吧,11:30出发,接了老温然后奔向观澜,上车的是一对小年轻男女,一路无语2点18到天河先送老温到君悦酒店,再打开导航,天河到花都还有50公里,车程1小时15分,顿时有些泄气,原来广州这么大,但上了车就不是钱的事情,送达才是本分,打起精神,有些犯困,忍不住征求后座客人意见抽了支烟,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小伙子去广州办事,小姑娘周末没事腻着一起去,倒是很符合青春的标志,机场下完高速走国道,再走向乡道,总算是到了目的地。应该是小情侣吧,不然不至于把手机都落在车上,还好没走多远,否则又多一事。
心里暗自算了下帐,138元收入,广深高速过路费82元,广州到花都高速费16元,加起来两段路程200公里算5毛,我勒个去,单程有亏损。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可不想亏,老温打电话过来说事情办完了,准备回深圳,那就再找两单弥补一下呗。
此时3点10,打开附近搜索,眼前一亮,有个花都去共和的,120元,这个比较舒服,出发位置只有8公里,到达点也在龙华,量身打造的,哈哈,总算还可以,单子抢过来,一个位置的客人,只是有些行李问题不大,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再接一个客人,还有位去东湖的客人155元,出发距离15公里也在花都,嘿,就他了。
有行李的客人是个农民工兄弟,建筑工地做油漆,早早的就在路边等住,说怕我找不到地址,上车了告诉我他要改地址,说好的去龙华,深圳那边工友要他去南山,那边事情给他找好了,看我有点为难,说要不给我加50块钱,看在钱的份上也看在已经见面了,接吧。车子开进工地,果然行李满满的,被子,箱子,冲击钻,油漆桶。想起了自己01年在白云新市跟着哥哥做监控的日子。3点50,去接下一位客人。
位置显示还有17公里,但都是乡道,对方是个做水产生意的,要带鱼苗到东湖公园去,找一个池塘可不容易,七拐八拐到达当行位置发现是村委,位置错了……让他再发个定位过来,一圈走下来,发现又绕到了原地,这破导航,掉头300米,往前走5公里,导航让我往前走,也是醉了。好吧总算找到了,老板在打麻将,鱼苗从他车上卸下来,说他自己不去,让我带过去,果然还是打麻将比送货有乐趣。后备箱被农民兄弟占满了,要重新调整下,6袋鱼苗方后面,行李分一部分到后座。这下好啦,如意算盘打不了,想着还能再接一位回深圳,没座位了。老温打电话过来了,等的不耐烦了,看下时间5点50。
黄昏的乡道有些暗了,车流也多,烟瘾犯了容易躁,走到路上请农民兄弟下车去帮我买包烟,
自古烟酒不分家,一支烟撒过去,天南地北是一家,我要开车话不多。农民工兄弟自顾自开口了,说起他自己85年的,湖北人,老婆带12岁小孩在老家,2000年出社会,工厂呆了两年,混了一年社会,总算学到一门手艺做油漆工,是大工300块一天,每天工作8小时,加班3小时算半天,6小时算全天工资。一月能做到25-28个工,我说那你收入还不错。他说:大哥,那你是不知道,看起来是比进工厂好,但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农民工跳楼的事情吗?我说为什么呢,要工资呗,做完了没钱拿,找包工头说承包商没给工程款,找承包商说钱已经给了包工头,找派出所说这事不归他们管,找劳动局说没签用工合同,找村委也没说法,只能逼着去跳楼,把事情搞大想拿回工钱,跳楼只是手段,但这个手段在广州行不通了,你要跳楼派出所就抓你,说你扰乱公共秩序,还要关你。有些跳着跳着就变成真的跳了。你们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在经历些什么。
我竟无言以对,我也只是普通人,却没想到这社会还有这种黑暗,他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广东还好些,前几年在东北,一分钱都拿不到,那都是明火执仗的抢,要你去的时候,说给你买票,生活用品都给你买好。你人过去了,就出不来,工资每天给你结现金,但门口养了两只狗,两个保安守住不让你出来。你想要把钱存起来,门都没有,等到做完工的那天,几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把钱全部搜刮出来,然后让你滚蛋。你想反抗,就打,不打死你,打你个残废,丢出去。”我说这种事情你们工地那么多工友,不一起反抗吗?他说:“你想多了,工地上天南地北的人,遇到这种事,谁不怕。被打伤了人家没点事,我们把他们打伤了要坐牢,而且靠体力吃饭的人,被打伤了,做不动事,这辈子哪里还有活路。只能忍,只能自认倒霉。”我说:“兄弟这种事情国家难道不管吗?”他说:“管啊,肯定管啊,每一年的农民工工资问题都是中央领导再三强调的,但有用吗?崔永元如果不是个名人,怕是早就死了,就算他没死,你说他一个有钱有名的人,得什么抑郁症,像他那么有名的人,都得罪不起,何况我这种底层的人,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知道转基因吗?这些年是不是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癌症,好多人生育都有问题,都是转基因搞的,崔永元那样反对,有用吗?你们不会懂的,我再和你说件事,你怕是想都不敢想的。”弹了一下烟灰,说:“我们小的时候路上是不是经常有疯子,流浪汉,这几年你看到一个没有?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全都被摘器官卖掉了,我工友的妹妹就被摘了肾。死掉了,你别不相信,工地上什么人都有,是人是鬼都是真实的,不像你们的世界,你根本不知道和你打交道的是什么人,也许白天是人,晚上是鬼,你看到的都是衬衣领带,不知道晚上脱了衣服是什么。像我们出门,不怕被人搞死,就怕被人摘了器官,杀人是死罪,器官是利益链条。”
我暗自震惊,这话从一个做油漆的工人嘴巴里说出来,无力辩驳。老温再次打电话过来催到哪里了,说给我买个面包车上吃、我说买两个吧,车上还有位兄弟。
7点20总算赶到了天河,接了老温,设置好路程往深圳赶,高速路上,老温放了点音乐,三个人一起啃了几口面包,到了福永,一个电话进来,接通了电话那头一个女孩子声音,问到哪里了,说在东湖那边等着,很有礼貌的柔柔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香港那边的口音。挂掉电话继续赶路。
9点总算把湖北兄弟送到了同乐村,那边他几个工友等着他一起吃饭喝酒,帮忙把行李卸下来,加了个微信,把烟钱转了给他。握手告别,这中间,东湖那边打了几次电话。
香港女孩子对于发微信位置也不是很熟悉,发了几个他所在的位置的照片过来,我一看也是吐血,这样我哪里找得到,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又开过了走错路。原来她在公园里面,绕了一圈,总算开到公园里面去。又一番确认地址,总算碰上面了。
东湖公园里,湖面上的桥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孩,黑裙子,白色鞋子,一根白色的腰带扎在腰间,很素很干净。
停下车,问她怎么就一个人.他说只有她一个人,我还以为有六个人,因为有六袋鱼苗,用来放生,问她在哪里放生,她说她也不知道.老温说那先上车吧,看看哪里放生比较合适,瘦瘦的女生,还真跟着我们上车,说她等了4个多小时,明天还要上课,我不禁多看了一眼,很干净清澈的眼睛。
找到一处放生的地方,打开后备箱,把鱼提了下来,女孩子手无力,帮他提到护栏边,打开手机翻出一篇祈祷文,转头对我们说,你们看着我她念不出来,一丝羞涩。我和老温掉转头去,她蹲着念完,准备放生,老温给她拆氧气袋,她一个随身小包,伴随在腰间一晃一晃,我怕掉到河里去了,说包给我帮她拿着,几番操作,总算,6袋鱼苗500条,总算放生在东湖。
从乌漆麻黑的河道上来,她问我:“这里怎么坐车去口岸?”语气还是那种柔柔的礼貌,这个时间点,罗湖,福田口岸都关闭了,只有黄冈口岸了,想着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干脆就送她去口岸吧。
没有半点防备心点上了我们的车,问她为什么要从广州买鱼苗,而且跑到深圳来放生,她说只有这一家水产店是能当天送达的,香港没有这么多的鱼苗可以卖,并且这边便宜。问她多少钱,说是900块。她妈妈生病了,想要放生祈福。还拿出照片说以前买泥鳅被骗了一次,她要买的是泥鳅,人家发给她的却不是泥鳅,我勒个去,想起我上个月在南宁被一个抓蛇的骗了1000块,这女孩子,比我还傻。
想起她说等了四个小时,应该是饿了,刚好车上还剩一个面包,新的,塞给小姑娘,吃了几口,说起她还在读大二,每天都要自己打工赚学费,妈妈不给她交学费。我嘴贱:你妈妈都不给你交学费,你还给她买鱼来放生,还等这么久。她说:妈妈病了。
到达皇岗口岸,开门送她下车,女孩把剩下的面包还给我,说谢谢,然后微微鞠躬一个礼节,嗯,告别,说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消息确认,然后上车往回走,从后视镜看到,女孩子还站在那里,向我们挥手。车走远了才进入境大厅。
12点半,总算回到龙华,这中间又走错了路,实在我也饿了,一天没吃饭,楼下吃了个麻辣烫,这个时候,微信亮了,女孩子发消息过来,说还在直通车上,提醒她别睡着了坐过站,她回说睡不着好饿,我说,那你怎么不把面包吃完,不好吃还是太干了。她说我们开车那么幸苦也没吃饭,怕我们饿着。我勒个去。
吃完会到楼上,信息说她到了,道了声晚安。
然后开始算帐:今天上午11.30出发,晚上12点30到家,跑了13个小时,470公里,折合油费235元,过路费180块。收入463元,扣除平台15元,448元收入,减去开支赚了33元。外加:见到了一颗饱经沧桑黑暗却始终诚恳的心,见到了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