浉河岸边的烟火(散文)

        经历一个夏季的燥热,秋如约来到了人间。天上的白云一抹抹的,白得纯净,白得无暇,在高得出奇的湛蓝背景下,悠悠地飘着。栾树梢头的颜色又有了区别和层次,和林清玄笔下的台北街上的栾树一模一样。院子里一颗基本没有什么叶子的小树上挂满了石榴,石榴的个儿不大,但挺饱满。青草隐去了羞涩,夹杂着苍黄的细叶在风中轻揺。

        浉河依旧是储满了水,白日里波光粼粼,入夜则映照着岸上五彩的灯光。白天是繁忙的,夜晚的浉河岸则愈加繁忙。劳累一天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尽可以不管皱纹的多少和裙子的新旧,甚至可以遇到熟人视而不见,无论婀娜或臃肿,无论挺拔或屈曲,都能在两岸走出随心所欲的步伐。那些漫不经心地走着的,多半是年岁大的人,仿佛每一步迈过的都是沧桑和岁月。虎虎生风的呢,多是些年轻人,无论山路是否坎坷,都一路前行,自带气场。广场舞自然是有的,节奏有,氛围更有,中年妇女是凌厉的,每一步都有着深深的内功,黑暗中腰肢的伸展虽看不出夸张的细节,但从那跨山跨水的姿势中分明是有股子压倒一切的气势。相行之下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们则明显的气衰了。有一台很大面积的电视机摆在河边,轰鸣的伴奏音随着破锣般的男声和公鸡打鸣般的女声的飞扬传到很远的地方。不同声源传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是烟火的奏鸣。

        河南边的便道上,彩虹桥的下面热闹非凡。白天蛰伏的人们夜晚却纷纷露出了头,小摊一个接着一个,地上有白线画出的小长方格,摊主们大致按将摊位相接摆开。“2块2块”“买啥都2块”,听着就有诱惑,从墙上的挂钩到削皮的刀具,从手机的数据线到竹制的挠痒扒,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至于到底能卖出去多少和能赚多少,路人是无暇顾及的,只有摊主心里有数了。有卖室内灯具的,有卖床上用品的,有卖登山杖的,有卖小菜铲的,有按摩的,有洗牙的,有卖医用口罩的,有卖简易牙刷的,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有两处摆出了各种草本的绿色植物,引得有兴趣的路人驻足查看,有一处摆出来微型的盆景,巴掌大的小盆里长着奇形怪状的小树,这个主儿恐怕平日里精致惯了的,到今日才不得已走出了象牙塔。相比较于路边粗大壮实的老柳树,我总是觉得这些由花房里走出来的弯弯绕绕的小枝丫实在是有点搞笑。一个胖乎乎的小朋友站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各式玩具跟前,气定神闲的模样俨然一个老江湖,不知怎么我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后浪”的字样。照这样下去,小朋友会不会成为未来商界的大佬亦未可知,据说有时候基因是很了得的。

        吃的自然是少不了的。某老太的冰粥、双皮奶是有的,某老婆的石凉粉、酸梅汤也是有的,某老太某老婆全是招牌,带上一个“老”字表示是有来历有历史的,实际上摊主多为俊俏的年轻人。青年男女骑着个性张扬的大摩托,风驰电掣地驶来,戛然而止地停下,大气地点上两份,就算是表达感情了。也有要上几串肉串,边吃边喝边聊边比划的,说的可能是特朗普竞选,说的也可能是钟南山获奖,说的只管说,听的只管听,吃完了也就说完了,喝完了也就听完了,女摊主只管收钱收碗就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熟练地烤着肉串,两位背包的妇女,少站片刻,喷香滴油的吃物就进了口。烤生蚝不知道能不能烤熟,沾上些佐料辣糊糊的也吃出了味道。也看见两位姐妹摆出了卤好的猪脚,灯光下油光可鉴,想象着吃进嘴里烤熟的滋味,可转念一想,万一猪毛是柏油拔的呢,万一猪多吃了激素抗生素呢,这一想不当紧,口味全无。本来这路边空气就够污浊的,再吃些个来历不明的食物,明天白天会场上出现个状况,那真够尴尬的。

      楼上的霓虹灯在河面映出倒影,水波荡漾,灯影细碎,一片虚幻。虹桥上的落水孔大概直径十几公分的样子,那些老釣客们居然从其中放下鱼钩,轻而易举地将些鱼娃儿从离桥面一二十米的水里钓了上来,从自由自在的水里到渔夫面前的小水桶里,鱼儿天真烂漫的生活结束了,等待它们的是第二天的油锅,从本质上说,鱼儿死于诱惑,从形式上解读,鱼儿是祸从口出,老渔夫只不过是掌握了鱼儿的本性而已。桥下的木栈道上也有垂钓的人,黑乎乎的水面一个个闪光的浮漂在晃动,人想着水下的鱼,鱼想着嘴中的食,这世界,真奇妙。但恐怕对于更多的人也只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栈道旁的水草屹立在浅水里,水生的动物们竞相发出叫声,和岸上的车鸣人笑各不相扰,和岸上袅袅升腾的烟火亦不相扰。

        浉河上的几座桥很漂亮,浉河上的几座桥最近也不时有人跳下去,有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也有风华正茂的大姑娘小伙子,有的被救了上来,有的却香消玉殒。消逝的灵魂托与山河,消失的个人却带来悲伤。一个人不存在了,除了至亲至爱,丝毫不影响外人的存在,家中尚在悲伤漫漶,岸边依旧熙熙攘攘。下了工的农民还可以到路边的小店里喝几杯啤酒,鄉堂路口炸油条的夫妇却不知搬到哪里去了,每每路过的油条香今日不见了。体育场里的孩子们还在拼命地跑步。谭山包大学绿草如茵的院子我依然进不去,不知道图书馆门前池塘里那几只懒洋洋的天鹅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因为大门不让进出,想捐几本书给图书馆也成奢望。门外的人想进去,门里的人想出来,彼此就在这浉河岸边的烟火里,守望相助。


                        2020年9月12日于浉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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