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恩佳音
01
初一上学期的一天早上，郭一恒在妈妈的路边摊上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妈妈放下手里的勺子，把右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匆忙拿来一个大茶叶蛋塞进他手里，并温柔地帮他捋顺被晨风吹乱的头发。
这一幕正好被他的同班同学“小喇叭”余欣苗看到。她左手握着嘴巴，一双大眼睛在郭一恒和他的妈妈身上像扫描仪一样左右划拉了好多遍，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郭一恒看到惊诧不已的余颀苗，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的脖后根，心想：“余欣苗是我们班里有名的大嘴巴，学校里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她的小喇叭。这下可好，同学们很快就知道我妈妈是在马路边摆早餐摊的了，他们肯定会看不起我，甚至还有人嘲笑我......”
他扭头看妈妈一眼：她正慌乱地为面前的几位顾客盛着早餐，额前的头发被风高高吹起，有几分滑稽，鼻头上微微沁出的汗水被初升的太阳照得发亮。她胸前系着的蓝色围裙上印着某品牌鸡精的广告，油迹和白色的面粉杂乱地“点缀”在围裙和黑色的袖头上......
他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没有说话，手却狠狠地把妈妈塞在手里的茶叶蛋扔进了正加热着茶叶蛋的大瓷盆里，溅出一圈儿咖啡色的调料水。
妈妈一边忙着收拾几张简易桌上散乱的小筐和碗碟，一边招呼着前来买早餐的顾客，并没有注意到郭一恒的异样。
郭一恒瞪了余欣苗一眼，转身往学校的方向飞奔而去。
晨读时，他的人在教室，脑子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心里想：“别人的父母大多穿得光鲜亮丽，每到周末很多人都开着私家车来学校接送自己的孩子，唯有我的妈妈是在路边卖早餐的......”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哼着小曲儿走进教室，兴奋地向大家宣传：“上周的期中考试，咱们班郭一恒同学是全校第三名，和第二名仅差0.5分，和第一名就差2分！郭一恒同学为我们班赢得了荣誉，给老师们增了光.....”
全班同学疯狂地鼓掌，许多人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但是郭一恒并没有很开心，他的表情好像还有些沮丧。
余欣苗盯着郭一恒低着头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02
从此以后，郭一恒的心里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觉得只有自己的成绩优秀，才能让同学们对自己刮目相看。
接下来的每次考试成绩出来，郭一恒都名列前茅，每当老师宣布完成绩，他都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心想：“以后，看谁还会看不起我。”
渐渐地，郭一恒陷入了魔怔似的学习状态，对外界的信息不管不顾：班级里的卫生，他不打扫；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都成了他的自习课；学校的活动，他变着法子逃避......挤出一切时间来学习。
在同学们的眼中，他变成了一个孤僻自私的家伙，很多人开始对他避而远之，甚至有些人看不惯他目空一切，与他发生肢体冲突。郭一恒心里只有学习，根本不在乎这些。
初二上学期，郭一恒变得越发敏感，认为自己人际关系紧张是因为成绩还是不够好。他觉得只要自己考到年级第一，大家都会佩服自己，都会对他很友好。
初二中期一场考试，郭一恒答得得心应手。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班主任张老师面无表情地回到教室，全班同学顿时鸦雀无声。
“郭一恒，到讲台上去。”张老师看着郭一恒说。郭一恒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郭一恒惊疑地走上讲台，怯怯地看着张老师，准备接受他的批评。然而，魔幻的一幕发生了：张老师忽然兴奋地握住郭一恒的手说：“小郭同学，感谢你为咱们班做出的杰出贡献……”
郭一恒似乎理解了张老师的意思，抿嘴问了一句：“多少名？”
张老师一字一顿地说：“年级第一！”
同学们顿时沸腾了！两年来，这是他们班第一次拿到年级第一，这下他们终于在全年级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
郭一恒如释重负，多少个日夜孜孜不倦的苦熬，才换来了这顶桂冠！
他盼望着快点下课，想象着自己被同学们簇拥，以及山呼海啸般的喝彩。终于下课了，郭一恒热切地等待着，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同学们在下课的一瞬间哄然而散，没有人来到他身边，没有人在意他的心情，没有人再关注他的成绩，更没有人以他为傲。
郭一恒悲哀地发现，自己获得年级第一的消息仅仅在同学们脑海中停留了片刻。没有人因此而喜欢他，没有人因此而对他友善，他依然是孤独的一个人。
郭一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父母对他考年级第一感到高兴，他却莫名地对父母发了一顿脾气。
03
躺在床上，他思来想去，忽然明白之前的学习动力都来自一种莫名其妙的幻想，来自对世界的偏激认知。
他以为学习好就能获得一切，就能缓解紧张的人际关系，就能拥有幸福的生活，所以他为了学习而忽略了其他所有。
如今梦醒了，只有一地鸡毛。他开始变得颓靡。
没有了学习动力，他的成绩一点点下降，初二下学期期末时，他从年级第一滑到年级45名左右。
郭一恒开始怀疑世界在跟他作对，所有人都在故意捉弄他。他明明很努力，可是成绩却不如他意。
班主任发现了他的变化，也理解他变化的原因，于是找到郭一恒说：“老师早就知道你会有今天，但是我不能在你努力前行的时候，打击你的积极性，但是现在我想把一句话送给你‘谦受益，满招损’，太钻牛角尖反而啥都得不到。我们生活在一个大集体，每个人都要溶于这个集体，只有大家都好了，我们个人才会更好......”
郭一恒的心里突然亮起了一束光。是啊，追求得太急切了，心态就满，满了就会目空一切；觉得只有成绩重要，觉得集体活动不重要；觉得别人的感受不重要；觉得天底下只有自己的事情不顺利；觉得周遭世界都在有意地针对自己。
原来不是别人处处为难自己，而是自己把自己的心门关上了，阳光照不进来，心里就会越来越阴冷。
暑假里，郭一恒买来了很多关于心灵和成长的书籍，读着读着，他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小喇叭“余欣苗并没有把郭一恒的妈妈在路边卖早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而是郭一恒把同学们都想像成了对手。
初三开学之后，郭一恒的态度改变了：他对同学们变得友善，对学习之外的事情变得有耐心，对自己应该履行的义务都尽职尽责，尽可能考虑到周围人的感受。
于是，他发现自己跟身边人的摩擦少了，心灵上的不安也少了，学习起来不仅有干劲，而且更专注。
他的世界终于春暖花开！他的学习成绩也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从年级30名到10多名，最后又回到年级第一。
郭一恒不再为自己的好成绩沾沾自喜，而是为自己克服了青春期的性格缺陷兴奋不已！
“你明天能为我带份早餐吗？我喜欢吃你妈妈卖的香菇馅包子，喜欢喝你妈妈卖的红枣豆浆。”有一天，余欣苗笑眯眯地站在郭一恒面前说。
郭一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