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两口的表情又开始复杂了，稍倾，老太太一把攥住我的手，激动的问：“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来救我家小英的？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赶紧擦掉眼泪，歉疚的说：
“姑娘，婶子是个粗人，你可别笑话！你坐着，婶子再去炒两个菜去，大明，你好好招呼这位姑娘。”说完，起身就走了。
相比于老太太，老头倒冷静得多，他探究地看着我问：“姑娘，你说你是研究蛇毒的，那你研究出小英中的是啥毒啊？”
“叔，哪有那么快，小英中毒时间太长，一时半会还查不出来。”陈明昊抢先替我做了回答。
“哦，也是”老头点点头。
我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这老头怎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陈明昊又和老头说起了拆迁的事，老头表示会和拆迁队好好协商。
没一会，老太太又端来三个菜，全是肉菜。饭桌上，老两口不停的给我加菜，热情的不得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吃完饭已经快8点了，我和陈明昊准备返程，老两口准备了不少东西让我们带上，最后还把我们送出好远。
路上，我对陈明昊说：“贾英的父母很喜欢你啊，当初你们要是结婚了，现在一定很幸福。”
没想到，他冷冷地说：“你这么认为的？”
我一怔，难道不是吗？
他仰头看天，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光是你，很多人，包括小杰都这么认为。”
他的脸在夜色里变得晦暗不明。
陈明昊带着我往回走，路过几户人家时，他把英家父母送他的东西分成几分，放在这些人家门口。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是贾家欠人家的。
我还想追问下去，可看他一脸的冷漠，还是忍住了，把贾英父母送我的那一份也让他处置了。
毕竟人家是因为他才送我的，他都不要了，我还要那干什么？
东西分完后，陈明昊主动告诉我，贾家人品行不好，老太太爱占人便宜又蛮不讲理，贾英的哥哥贾奎还有小偷小摸的恶习。
刚才放东西的那几户都是被他们坑过的。
虽然是在一个陌生的村子走夜路，可有陈明昊在，我竟然觉得特别踏实。
我都觉得自己好笑，不是一直挺反感他的吗，怎么现在竟然还有点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怎么回事？
我尽量保持平静，听他讲述这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他一直用“贾家”来称呼贾英父母，看得出他不喜欢他们，这样想着，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喜欢贾英父母？”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紧捂住嘴。我真是太傻了，怎么能这么问。贾英可是对他有恩呐，就算不喜欢她父母，他也不能随便评价人家。
果然，他的神情冷了下来，他定定地盯着我问：“你没有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点......
一般人要是知道有人能救自己的女儿，肯定会问东问西搞清楚，问你怎么救，什么时候救，需要用什么，需要做什么......恨不得把你知道的全部都问出来。
12
可那老两口，只是在开始问了几句，后面就再没提了，而且贾英的父亲还有意无意的说过好几次，让陈明昊别等贾英了，另找人成家算了，这确实有些反常。
我把我的疑虑讲了出来，没想到陈明昊冷笑一声：“你说得对，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贾英醒来！”
什么？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陈明昊又仰头长出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阴了下来，刚才还在闪耀的星星，现在一颗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因为他们想让我一直欠他们的，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时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东西。”陈明昊依旧看着天，幽幽地说。
“欠他们的......”我不能理解。
“就是欠他们的。从借钱给我上大学开始，我就开始欠他们的，即便我把钱都还清了，他们也会想方设法让我继续欠他们。”
陈明昊冷哼一声，给我讲了一段另一个版本的过往。
陈明昊学习刻苦，从大二开始就拿奖学金了，自那以后就再没用过贾家一分钱，大学没毕业，他就把欠贾家的钱都还清了。
贾家人怕他反悔，大四那年就催他和贾英结婚，而且还整天在村子里宣扬他们对陈家的恩情，说要是没有他们帮衬，陈明昊哪能有今天。
所以，不管陈明昊怎样，都必须和贾英结婚。
这么明显的逼婚，让陈明昊很反感，更让他反感的，是贾家人的人品。
就像我今天看到的那样，老两口蛮横无理，跟周围的邻居把架都吵遍了，贾奎经常偷鸡摸狗，却诬陷别人偷他家东西，贾英在这种环境下也染上了很多恶习。
所以他想再缓缓，等毕业后再说。刚开始他妈妈还支持他的想法，可没过一个月，他妈妈就开始催他，甚至以命相逼。
他想着应该是贾家人给他妈妈施加了压力，为了不让妈妈为难，他决定考研。对贾家人来说，能有个研究生女婿当然更光彩，所以他们才没有再逼婚。
读研的第二年，贾奎要定亲，贾家人又开始催婚，他妈妈也哭着闹着逼他，他隐约感觉事情不太对，问妈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妈妈却什么也没说。
他觉得贾家就是为了要钱，就把自己积攒的奖学金和津贴都拿出来给了他们，他们这才消停。
可从这以后，贾家好像尝到了甜头，经常以各种理由找他要钱，而且态度蛮横，觉得让他出钱理所当然，还每次都拿当年的事压他， 让他烦不胜烦。
听完这些，我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这里边的信息量太大，完全推翻了我之前的认知。
说好的青梅竹马，相亲相爱呢？怎么变成道德绑架和赤裸裸的金钱交易！
怪不得他一见我就要拿钱砸我，原来是被这些人教会的，只有用钱才能达到目的。
缓了好一会，我才感慨道：“没想到贾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真是难为她了，幸亏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陈明昊斜睨了我一眼，“你以为每个女孩都像你一样单纯吗？”
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是夸我，还是嘲讽我是个傻白甜？！
13
“贾英从开始接触我就是有目的的，当年她说宁可自己不上大学，也要把学费省下来给我，确实让我感动了很长时间。
“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考上任何大学，连大专也没有。
“后来，他们为了牵制我，居然打起了小杰的主意。小杰那时正在读高中，觉得我跟贾英已经有了婚约，基本上就是一家人了，所以对他们根本没有防备。
“这兄妹俩就把小杰约到他家，给他灌酒。趁他醉酒的时候，贾英就和他躺在一起，让贾奎拍了很多不雅照片。
“贾奎拿着那些照片威胁小杰，还逼着他写下了悔罪书。小杰从那以后就消沉了，后来连高考都没有参加。
“他们还拿着照片和小杰的悔罪书去威胁我妈，所以我妈才会改变态度，逼我和贾英结婚。”
难怪当时陈明杰提到贾英时神情很不自然，我还以为是他暗恋贾英，没想到背后居然有这样的事。
估计陈明杰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心里有愧，才想方设法的帮他哥给贾英治病。
“这些，你还觉得贾英是真心对我吗？”陈明昊双拳紧握，眼睛里已经冒出了火。
我吓得瑟缩了一下，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有伤害你家人......不过，我倒真的同情他，遇上这样阴险的一家人，真是够煎熬的。
缓了缓，他收敛情绪慢慢接着说：“你可能想不到吧，他们在贾英中毒昏迷的一个月后，就打算放弃治疗了。
“是我向他们保证，贾英以后的医疗费我来承担，他们才答应贾英继续治疗。
“因为，他们觉得，即便贾英死了也是因我而死，这份情我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这样就能牢牢地抓住我，肆意搜刮我。
“不管怎么说，贾英的中毒和我脱不了关系，所以我要治好贾英，把欠他们的还给他们，来换回我的自由生活！”说到这，他满怀希冀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突地又乱跳了一下，我赶紧别过脸，回味着他的话。
这些事确实太匪夷所思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自私冷漠，把儿女当成工具，把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简直没有人性......
“如茉，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请你帮我治好贾英，把我解放出来。
“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人太自私，可我还有小杰，我不想再因为我把小杰也搭进来，所以，请帮帮我！”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我竟慌了神：“没，没有，我不会那么想......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我不是敷衍他，是真的决定帮他，因为他的遭遇太让人愤慨，我想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笑了，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的模样，原来清冷高贵的男生笑起来居然也这么温暖，看得我又有些失神......
14
“咱们上车吧，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容易着凉。”他脱下外套给我披上，拉开后车门让我坐进去，又从后备箱拿出一袋东西给我。
感受到暖意的我慢慢回过神来，看着他递过来的袋子，里面是各种零食，有好多是我在超市徘徊了好久却没舍得拿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好奇地问，没见他去商店啊。
“来之前就买好了。”
我翻他一眼，车里有吃的，还让我饿着肚子跑商店里买干吃面。不过这会我却没有胃口，因为他讲了那么多颠覆认知的事，我需要平复一下。
他又拿出一个保温壶，冲了一杯奶茶给我，顿时，车里茶香四溢。
“对不起。”他轻声说。
“哦，什么？”我捧着奶茶不解的问，好好的给我道歉干嘛？
“吓到你了，”他一脸真诚，“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听了这么多龌龊的事情，内心肯定承受不了。”
“我，没事。”被他一夸，我还真不好意思了，“你说得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的猜测，我们不能总把人往坏处想啊......”
“当然不是凭空猜测，我是有证据的。”说着，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在上面快速操作起来。
很快，贾家院子还有几个屋子的图像都出现在屏幕上，老贾头坐在屋檐下抽烟，还不时地朝门口张望，贾老太正忙前忙后的收拾着。
我瞪大了眼睛，“你在监视他们？”
“嗯”他盯着屏幕，随口应了一声。
“这样，不好吧......”我总觉得这和做贼一样，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行为。
“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他转过头看着我说。
“ 小杰的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想到那个阳光的大男孩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心里真不好受。
“已经处理了。”他长出一口气，“小杰高中毕业后，我妈就让我把他带出来打工，当时我还不知道那件事，小杰更是不肯说，我还奇怪我妈为什么一直叮嘱我，让小杰别回家。
“贾英出事那年，贾家人怕我推卸责任，就让贾奎去找我妈闹，结果害得我妈心脏病发作。
“当时我和小杰都不在家，没人及时送她去医院，等邻居发现时，我妈的身体都硬了......”
说到这，陈明昊的眼眶红了，里面有一些晶莹的光在闪烁。
我拿出纸巾递到他手里，他把我的手和纸巾紧紧握住，我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我知道他内心的颤抖更激烈。
如果这样能给他一些慰籍的话，那就让他握着吧。
“这件事贾家人一直不承认和他们有关，贾奎甚至还放出话，说我妈那是给贾英偿命，我当时恨不得杀了贾奎！
“可我不能那么做，如果直接杀了他，那真是太便宜他了！
“把我妈安葬好之后，我就在他家悄悄安装了摄像头和监听器，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了贾家不为人知的肮脏事，包括他们算计小杰的事。”
看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些，我尝试着把手抽出来，可他却握的更紧了。唉，算了，他还在那些不堪的往事中挣扎，就当借些力给他吧。
15
“我把保存在他手机里和电脑上的照片全都删了，可他手上还有纸质照片和小杰的悔罪书，我得想办法拿过来。
“我知道他想买房，就把一处烂尾楼的广告修改后，以不同的形式不停的发给他，他果然动心了。因为那上面标的价格极高，他根本没有能力买，所以就找我借钱。
“我告诉他钱可以借给他，还可以帮他把所有手续都办好，条件就是拿那些照片交换，这个蠢货当然愿意了。”说到这儿，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我能不能动一下？”我再次尝试把手抽出来失败后，讷讷的对他说：“手麻了。”
“啊，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忙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强做镇定，“按照你的操作，是不是送我的卡，里面的数值也是可以操作的，想让它变多少就变多少？”
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不，当然不是，”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那是我自己挣得，是真的要送给你，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误会。”
“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我答得很干脆。
“怎么会是施舍呢？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想帮帮你，也帮帮我。你和小杰一样，单纯又善良，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被人伤害却无力反抗。”
“那你告诉小杰真相了吗？恐怕他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犯错了。”我问。
他轻叹一声说：“说过，可他不相信，觉得我是在安慰，他从不觉得贾英有什么不好。这件事是解决了，可留在他心里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我把那些照片拿到我妈坟上烧了，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我妈这辈子为了我俩操心劳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最后还被我拖累......”说到这，他的神情又黯淡下来。
“我妈平时最爱吃浆水面了，我以前回来时，经常会绕道去王家面馆给她带一碗。现在，只要我回去，就一定去吃浆水面，那味道，能让我想起她开心的样子。”
他的声音哽咽了，可我不敢给他递纸巾。
过了一会，我小心地问他：“你和贾英也经常去？”
“去过几次，有一次碰巧柱子也在那儿吃饭，所以他以为我们经常去。
“不过，贾英不是为了吃浆水面，而是为了监视我，她想知道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打交道……”
“那你会吃她剩下的饭吗？”我没头没脑的又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怎么这么没脑子，总是一冲动就胡乱说话，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嘴！
陈明昊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什么似的，笑笑说：
“我从不吃别人剩的东西。你是说今天中午啊，当时心里想着我妈，看你没动筷子，一走神就把你那碗也吃了，真是抱歉啊，让你饿肚子了！”
“没事，可那碗面我还吃了两口……你不嫌弃？”
我又后悔了，我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秦如茉，能不能想清楚了再说话，以后请对嘴巴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