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名家随笔散文:“朝山”回来(下)

本文原载《太白》第1卷第3期(1934年10月20日出版),作者刘燧元。

到黄龙潭去的路上,乱石无数,鸟声盈耳。远山在望,作云奔势,清幽中又带有雄奇了。到了第三天的早晨,便必须下山去。那时天还未亮,寥廓的天宇中也没有片云,圆月还没有落下,稀疏的星星仍在照着,山路没有雾遮着,山风吹来微带寒意,走了大半个钟头,天只现着白色,回望山上,山容黝黑如墨,与上山时大异。这样子,我便算瞻礼过庐山了。没有留恋,也没有失望。除了牯岭街外,庐山只留给我一些模糊的印象,真是有点贻笑山灵吧。

我对于衡山根本没有奢望,何况刚从庐山转来。然而,自南岳经营成为湖南可以骄人的政绩以后,也自有它的别致:南岳庙的雄伟的气象,和它的精致的石刻固值得一番瞻礼,而在我看来,某大老者的山峰上所刻的“南天砥柱”四个大字,和另一大老者在狮子崖旁边新建筑的“率舞亭”尤饶有言外之深意,官气而带有土气的衡山生色不少。比之泰山中“老先生”在黑龙潭上经营的石刻和新修的祠,论功虽可伯仲,而韵味口气的确不同,劈头就值得表彰出来。

我们到衡山的时候,恰是进香的季节的开头,身上缠着黄色而写着“回光返照”的围裙的香客虽寥寥可数,但路旁的叫化子已很可观了。上山所走的是新修的“之”形的大道,林木少见得很,以瀑布著名的“络丝潭”等地方,连水声也差不多听不见。在两人扛着竹制的轿子上颠簸了两个钟头,才到了山顶的上封寺,天已黑了,我准备重尝山寺夜宿的滋味。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跟几个同学到广东肇庆府的鼎湖山旅行,在半山的庆云寺住了一宿。在飞水潭我第一回看见瀑布,第一回看见白云怎样偷进晨窗来。晨夕的木鱼清磬,梵音呗声,固使我神往,而黄昏时候在寺门前蹀躞的老僧的静穆的木履声,和院子中浮来数百年的老桂花的暗香,使我不独得到最初的神秘之感,而且在寥旷的天宇之下,朦胧的夜气里,从这种音,这种香,更感到音香的空虚,一切的空虚。说句笑话,那时怕是悟了一点禅了。用哲学家的口吻来说,那或者是与自然合而为一吧。这种境界,我至今还把它理想化。然而衡山一宿的印象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在衡山只有寺观可以下榻,那是中国的本色,比牯岭似乎多了一点诗意。然而我们歇宿的上封寺是新修的,前面一带就是客房,建筑的式样与中小城市的新式房舍无异。庄严静穆的意味已减了一半。寺僧的雅俗不必说,客人大半是带眷的官老爷,而寺门前又临时添了两个守卫兵。“官气而带有土气”的批评有很好的注脚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臭虫在蠢动着,而且惦记着明晨观日出那桩大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熟,只听见山风呼呼的在响。第二朝清早站在观日台一个多钟头的结果,只是看见一些稍为异样的云霞,因性急的缘故,观日出还是落了一个空。这样说来,衡山一宿似乎冤哉枉也?不过,也不尽然。

吃过晚饭之后,已快到九点钟了,和尚们的晚课早已做过,我们在大殿里绕了一下,在点着豆一般的灯光的佛龛前,尚有一两个和尚在跪着。我们还不想睡,便披起一件御寒的衣服步出山门踏月去。才缺不久的下弦月已悬在树桠间了,天净无云,空气似乎薄了一点,银河、北斗及其他的星辰都显然格外的光辉明朗,四望不见有山,我感到我们确是在南岳的最高处了。

不知怎样,同伴中忽然有人唱起来,我们都傻气大发,高声和着,一路沿着到祝融峰的路走,一路哼。月亮渐渐得高了,铺着沙石的小路渐渐得白亮了,晚风渐渐得紧了,虫声渐渐得低沈了,但我们却渐唱渐高兴,由唱歌而念诗,由“别姬”到小学时代的丛军歌,由《长恨歌》到《葬花词》,直至寒气已深,众人肚子里保存着的酸气都吐出来,才回到寺门去。这是大自然“净化”的效果,也说不定。

再写下去,似乎不是“朝山”回来的印象派的笔法了,就此打住。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韵味,谅也为读者所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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