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事,那回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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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

整个村庄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是议论声,有的不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就跑来公司一看究竟,确认是这么回事了就又返回,为邻里亲友奔走相告,然后再跑到出事主家劝慰等候,给他们的亲人们宽心 。这个四五千口人的村庄历来全是回民聚居,亲戚朋友街坊邻里间多少都会沾亲带故,所以但凡有事,就是自家事,都会没有里外地像忙活自己的事情一样帮忙张罗。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出事的年轻人最大的也只有三十一二岁,文智也才二十二岁,都是有妻儿老小的顶梁柱,现在好歹未卜,咋会不让人揪心呢。

谁说不是呢?女人们在街口叹着气咂着嘴:“这是咱村第一次出这么大的白俩啊!主啊,抬灾吧!不敢叫有啥事.....”

“都送到医院了,人救上来时,俺儿也在现场,闪唯和峰峰怕是危险啊,那几个孩儿,叫啥,好像还有呼吸,主啊,这要真有啥闪失,叫家里面人都咋接受呢?小孩们也都不看看,这下去一人上不来了,就不要再往下跳了,咋都跟着跳呢?”

“还不是救人心切,看这水又不深,没有这毒气的话,正都年轻力壮,下去背上不就上来了吗?哪知道都是这毒气害得吶?”

“这都主哩事,该发生的躲不过!只求主看守这几个孩们平安无事吧!”

公司里更是聚满了人。公司的生产模式基本上是分散加工集中治理,净化池的环保系统是集中治理污水的处理中心,是几十家小皮厂股份制产业。这样的事故虽然是因救人不慎而引发连带的伤亡,但毕竟是发生在公司里,公司要对安全生产负完全责任。

簇拥在净化池边上的人群讲述着出事前后的细节,也议论着让他们拿不起却更放不下的生意。

“这次,出个这事,咱村的皮革厂还不知道能干不能干了?这要是停了,我们都去干啥呢?干皮子这么多年,就知道熟皮制皮了,现在都是少生意没买卖的,别的还真不知道干什么了。”

“这生意真不干了,或许还是件好事。看看这么多年来,咱村污染有多严重!环保局也是虚幌儿,不松不紧,不停不放,要么干脆停了,要么干脆治理,光做表面文章!他们害怕停产了断了他们财路呢!咱们也都见利眼开目光短浅,管他啥地下水污染环境污染,眼见这做皮卖皮哄一喝二的,咋忍不要这眼前利益呢?现在,是上不上,下不下。”

“也真是这,咱村这生意也成欲罢不能了。以前十家二十家,现在一二百家,家家户户做皮子,还解决了边坊庄近千余口人的就业问题,也算带头致富了,啥都是有利有弊,谁嫌钱烧手呢?只要能挣钱就是好事,总不能集体歇业吧?”

“可是想想,也真是寒心啊,现在不下一百米的水能喝吗?虽然有净化池,也只是起到了沉淀的作用,不能彻底治理,将来影响到的还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子孙后代。说句不好听的,水被污染了,我们要自饮其污的。看看今天的事儿!”

“哎,这都是啥事儿啊!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都咋样了?才都多大啊,真有个三长两短......求主吧,希望都没事啊!”

......

时间在众人忧心忡忡的等待中慢慢过去。大概有一两个小时吧,消息从医院传来,有人把信儿送到了在净化池边上议论的人群间。

“都甭在这儿说了,人不中了,往回拉吶。”

“谁啊?谁不中了?”

“闪唯、峰峰还有文智,那俩人抢救过来了。”

“哎呀,主啊,一下没了仨人,因那林俩我因那以来黑拉吉欧乃。主啊主啊......”

“都不要愣着了,都去主家帮忙收拾收拾,村里可能只有两个放埋体(亡人)的水凹,得去别村再拉一个......唉,走吧,这都主哩事(前定事)啊!真主就是定夺这样归主走的呀!”

池边的人将信将疑地散开了去,圆圆的月亮照着净化池的每个角落,污水确实不深,却在这时显得那样阴森可怖,像是早已囤聚了亡者在此终结的命运,它幽居于暗处,待他们跳下时,在顷刻间和他们做了了结。不时有人惋惜地说:“主啊,主啊,真的是不中了吗?还都那么年轻啊!”

这个斋月的中旬,一个闷热的夏夜,依然月光如泻星辰满天,人们却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忧怜哀伤着几位年轻人,去这家吊唁吊唁,去那家安慰安慰,陪着他们的父母妻儿抹着眼泪,街头巷尾都是不断隐泣的亲朋好友、街坊四邻。

一个不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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