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继父」

阿芯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妈妈是人民教师,爸爸也是汽车司机。

阿芯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长成了人人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灾难却来得猝不及防。

阿芯的爸爸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超载行驶,刹车失灵从高架桥上掉了下去,不仅立时丧命,而且还砸死了桥下面一个玩耍的孩子。

早上还和阿芯相拥告别的爸爸,下午的时候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爸爸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汽车公司象征性地赔偿了几万块钱,还有对孩子家属高额的赔偿款。

看着妈妈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呼喊爸爸名字的样子,站在一旁的阿芯傻了眼。

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什么是永远的离开,只知道在以后的生活里,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那一年,阿芯六岁。

爸爸死后,妈妈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情暴躁,颓废消沉,还辞去了学校的工作,整天待在家里以泪洗面。

那个曾经美好的家,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阿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神志不清的母亲,开始害怕,她害怕回到曾经那个被温暖包裹着的家。

那段时间,阿芯去了外婆家里住。

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还是重新嫁人,是外婆找媒人说的,那个男人四十五岁,是厂里的钢铁工人。

阿芯被母亲接回了家。

“阿芯,叫爸爸!”母亲摸着阿芯的头,指着前面的那个男人。

黝黑的皮肤、塌陷的鼻子、厚重的嘴唇、沧桑的国字脸、布满的皱纹。阿芯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悄悄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男人看着阿芯躲在母亲身后,挥挥手笑着说:“孩子嘛,认生很正常,没事的。”他一笑,露出了两排黑黄的牙齿。

母亲对阿芯说:“他以后就是你的爸爸了,他人老实、勤快,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阿芯相信母亲,多在身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那个男人就这样成为了阿芯的继父。

那一年,阿芯七岁。

母亲在小区门口开了一个小超市,生意还算不错,能够保障一家人的温饱;继父则继续在钢铁厂当工人,工资不算高,却很稳定。

那个曾冷清的房子,逐渐又有了家的温馨。

继父对阿芯的确不错,经常给阿芯买她喜欢的玩具,带她去书店买她最喜欢的童话书。

阿芯逐渐接受了那个面相丑陋的父亲,在外人面前也可以大方地说:“这就是我的爸爸”。

然而,就在阿芯以为生活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不幸却悄然而至。

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却成了她多年之后,依然挥之不去的噩梦。

阿芯上高中那年,继父迷上了赌博。

那一天,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从来没有惹过事的母亲吓了一跳。

问清事实的母亲气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破口大骂那个畜生。

三百块钱不多,可那是小店两天的收入。

为了避免小店被砸,母亲只好乖乖的交钱。

那一晚,喝酒回来的继父跪在母亲面前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行,诉说自己的难处和不易,说自己赌博只是为了能够帮帮母亲早日还上那巨额的赔偿款。

心软的母亲原谅了初次犯错的的继父。

母亲从来没有喜欢过继父,可是因为那巨额的赔偿款,她又不得不依靠他。

母亲从一开始,就把继父当成了赚钱的工具,然而,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其实早已在暗中被标好了价格。

母亲并没有告诉阿芯她继父继续赌博的事情。母亲以为那次赌博,他只是一时兴起,便没再深究。

谁知,一切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沉闷无比,又无迹可寻。

高二那年暑假,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阿芯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里当服务员。

值夜班的一天晚上,阿芯看见了继父,她很聪明地没有喊出那声“爸爸”否则她将被永远蒙在鼓里。

阿芯从员工储物间里找来了口罩戴上,上菜的时候,阿芯对上了继父的眼睛,那眼神贪婪,逃离,完全不像他平时时候的样子。

那天,继父没有认出她。

继父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在故意输掉几次,激发了继父的野心之后,继父便开始接二连三地输,一次几百,那一晚,阿芯根本数不清继父到底输了多少次。

他们玩到很晚,当所有人都离场的时候,只有继父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出神,眼神里满是绝望,怨恨。

凌晨一点,继父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店,阿芯本想上去扶一把,却还是止住了步子。

她没有想到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会混迹在赌博场中,难以自拔。

那个家挣钱那样困难,而他却在这里肆意挥霍。

“爸爸今天我去兼职的酒店里赌博了,你知道吗?”

阿芯下班回家,向正在桌前整理票据的母亲问道。“什么?他又去赌博了?”母亲惊讶地抬起头,本来还在手中飞舞的票据瞬间停了下来。

“又?他之前经常赌博吗?”阿芯看着母亲,一脸疑惑,愤怒。

母亲自知说错了话,可是为时已晚,看着高过自己半头的阿芯,母亲将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

阿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母亲挨了继父第一次打。

自那次继父在酒店里赌博输光了以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为了家庭,为了不影响阿芯高考,母亲一忍再忍。

然而,继父却变本加厉,白天心情好就上班,心情不好就去赌博,晚上喝酒,回家一言不合就对着母亲拳打脚踢,有时候还连着阿芯一起打。

母亲拼命地护着阿芯,却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

除了咒骂,母亲的眼里全是绝望,然而那咒骂,换来的只是继父更严厉的毒打。

阿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孤独,迷茫,恐惧,厌恶,然而却无可奈何。

母亲被打进医院的那天,阿芯从学校请了假去医院照顾,看着母亲脸上青紫遍布的伤痕,阿芯要求母亲与继父离婚。

然而,母亲却摇摇头:“阿芯,有些事,你不懂,你现在只管好好学习,家里的事不要操心,我会处理好的。”母亲看向阿芯,眼里全是鼓励。

母亲还是和继父生活在一起,而阿芯选择住校,除了每个月回家取生活费,她没有在家里待过一天。

她厌恶那个满身酒气,脾气暴躁的继父,她厌恶那个只会打女人的懦夫。

那个曾把她带出阴霾的人,又重新将她推入了深渊。

每次在学校里看到别人的父亲来学校给孩子送食的时候,阿芯都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啃母亲省吃俭用买来的凉馒头。

她渴望家庭的美好,然而在那个有暴躁继父和软弱的母亲家里,她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原生家庭的影响,有时会深深地刻在一个人的骨子里。

她恨这个世界不公平,为什么别人都能拥有那么美好的家庭,而她的家,支离破碎之后,又变得满目疮痍?

阿芯高考那天,继父在厂里出了事。

厂里同事到母亲店里通知母亲的时候,继父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住。

阿芯考试结束,赶来的时候,母亲正趴在继父的尸体前哭着,歇斯底里,泪流满面,和阿芯亲生父亲死掉的时候一模一样。

继父是在厂里干活时出的事,那天他喝了酒,在进钢材的时候,没留神被机器卷了进去,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继父死了,然而,巨额赌债却找上了门。

母亲含泪卖掉了房子,带阿芯搬进小店,前面卖货,后面生活。

“妈,要不我不上学了,来帮你吧,”阿芯看着认真整理货物的母亲,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亲转过头看向她,眼里的震惊瞬间变成了失落和无奈,她恨自己没有给阿芯一个美好的童年,更没有能力给阿芯一个美好的未来。

“阿芯,爸爸死了,家里的生活还要继续啊,你不要担心,你只管好好上学,我的指望只有你了……”

母亲握住阿芯的手,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看到母亲憔悴脸,阿芯哭着,狠狠点了点头。

为了挣学费,高考后的那年暑假,阿芯去了附近的德克士兼职。

她穿着宽大的工作服,对每一个进店的客人微笑,极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成人的样子。

那一年,阿芯十八岁。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阿芯与母亲在小店中,抱着哭的稀里哗啦。

阿芯在高考志愿上,填了会计专业,不为别的,只因为会计专业的大学生毕业时好找工作,工资高。

大学四年,阿芯努力学习,疯狂兼职,没向家里再要过一分钱。

毕业的时候,由于成绩优异,她被搬进的一家金融公司录用。

五年的期间,她从最底层的实习生做起,一路摸爬滚打,成了地区经理。

很多同事问她为何刚进公司就这样拼命,阿芯只是笑笑不解释。他们没有在深渊里待过,自然就无法体会那种渴望爬回地面的心情。

在阿芯的世界里,除了母亲,没有人为她负重前行。

可是,母亲的力量终究弱小,根本支撑不起阿芯的未来。

她只能拼尽全力,奋力奔跑,才有望摆脱那泥掉,挣得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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