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天的信」没有你的世界，我是不想去的

图 / Priscilla Du Preez

戈叔：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爱着的人，就会多出很多的泪点。

那会儿靠着你看电视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的。

看的是《幻乐之城》，马思纯演一个男朋友意外去世了的姑娘，挂着一脸泪，在那里唱：

如果你爱我

你会来找我

你会知道我

快不能活

如果你爱我

你会来救我

空气很稀薄

因为寂寞

你碰碰我的胳膊，说，这首歌挺好听的，好像是叫《氧气》吧。

我早就悄咪咪哭了，嗯了一声，没敢看你。

然后就想到了开头写的那句话。

我的泪点向来很怪很低，现在又变得越来越密集了。

主要分布区域是这么几块儿吧。

一切有关老人的伤感片段。有时候只要一个背影，我就哭得不行了。

对于心灵很小又很深的理解。我喜欢的电影和小说，很多都是这样的故事。

孤独感。记得看《地心引力》，一个人漂浮在太空里面，连方向都没办法控制。我觉得那是被外化了的最大的无助，难过极了。

委屈也是。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桥段，一个很好的人被误解，有苦说不清，都快把心吐出来了，也没有人知道。我是完全不能看的。

还有生离死别。之前也会掉眼泪，但不像现在这样，几乎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能提。

所有的哭，都是哭自己。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

我的泪点便是这么来的。因为舍不得爷爷奶奶，因为错过了很多亲情，因为吃过不起眼的苦，也因为爱上了你。

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就更不能看生离死别之类的桥段了。不想看，也不敢看。

我们看过一部电影，《鬼魅浮生》，也是个恋人生死相隔的故事。里面那个披着床单的鬼魂，是我去年记住的最悲伤的电影角色。

失去了爱人的女人坐在地板上，吃一个朋友送来的巧克力派。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勺接一勺，麻木又机械。勺子撞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冲到卫生间，终于吐了出来，也哭了出来。

那是一个五分多钟的长镜头，非常压抑。死去的男人，一个披着床单的鬼魂，只能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几欲崩溃，却什么也做不了。

多么浓烈的哀伤呀。浓得溢出了屏幕，流淌在我们之间，让我觉得透不过气。

其实，《氧气》那首歌我也听过，知道里面有一句是：

“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就是你。”

氧气就是你。

珍贵的，无处不在的。少一点点，有任何异样，跳动的心脏都会最先知道。

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读《致D：情史》。

那是法国哲学家安德烈·高兹写给身患绝症的妻子的情书。

最后的情书，74页，58年，一生的爱情。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我们都很喜欢这段话，我为你读了一遍，你又为我读了一遍。

这封情书由此开始，也由此结束。只不过结尾的时候，后面又多写了几句。

那是整本书里最令人心碎的话：

在夜晚的时刻，我有时会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辆灵车后面。我就是这个男人。灵车里装的是你。我不要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听到凯瑟琳·费丽尔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然后我醒了。我守着你的呼吸，我的手轻轻掠过你的身体。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然愿意共同度过。

情书写完不久，他们打开煤气，双双自杀于巴黎郊区的家中。

戈叔，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但却很能理解他们的选择，理解那种对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的拒绝。

还记得吗，当时你写了《鬼魅浮生》的影评，要我帮着想标题。

死亡是一条河，两岸的我们都寂寞。

我是这么跟你说的。

冷彻了人的骨的，不是死，而是与一生所爱永远相隔的寂寞。

生也好，死也好，没有你的世界，我是不想去的。

只愿趁着现在，把每一天慢慢地过，与你相依相守，一起老去。

我们两个呀，都要努力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阿心

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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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都收录在公众号：不如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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