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新隆中对--“地尽东南”战略
2.8.1双霸弭兵---中美G2有无可能
本周小武过得甚为惬意，因为在工作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学习任务。另一方面，由于小武对春秋时期的晋国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加上参考书单中有很多跟晋国争霸有关的故事，于是正好一一查看，读得是津津有味。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关于晋景公（晋文公之孙）的，说的是他一力主张与最大的对手楚国合谈，从而腾出手来摆平北方的潜在对手。在晋楚签订合约的同时，北方接连发生了大战。在鞍之战中，晋军大败了齐军（前589年），齐顷公差点被俘，全靠同随从互换身份才险险得以逃生。
晋景公又在晋国原先的上、中、下三军六卿之外，赠加了一个‘新军’，以及新军将和新军佐二卿---晋国从此拥有了四军八卿。其实最初他甚至设了六军十二卿，但5年后晋景公觉得太膨胀了也不好，就适当缩减了些，不过四军和八卿的编制还是让所有的国家胆寒不已。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晋厉公（晋景公之子）的。继齐国臣服后，晋国又递出了绝秦书---随即率九国联军（晋、齐、宋、卫、鲁、郑、曹、邾、滕）讨伐与白狄联合的秦国（前578年），甚至连周天子都派了两名大夫出兵助战。于是在麻隧之战中，以晋军为首的12万诸侯联军在泾河之畔大败秦军5万（地点在咸阳以西）。
麻隧之败令秦桓公仓皇西逃，也使得秦人想借狄人（蛮夷）的力量翻身的希望化为泡影。自此以后，北方各国基本上全都变成了晋国的附属国，就连曾经很强大的齐、秦、狄、宋等国，也已跟晋国不再处于同一档次。
下一个故事更加有趣，是关于晋悼公（晋厉公之侄）的。他之所以被后人称为“悼”公，是因为过世时还非常年轻，年仅29岁。然而晋悼公14岁登基、在位已长达15年，晋国内政焕然一新；又曾在八年之内九合诸侯，将晋国的霸主之业上推到了巅峰，并且令最后一个争霸对手---楚国---也陷入了长期的低迷状态。
晋悼公解决掉争霸的对手所采用的办法极具创意---就是著名的“三驾服楚”战略！要知道贯穿整个春秋时期的主旋律，就是晋、楚两大强国的长期争霸。但是在晋悼公以前，双方都没有必胜对方的把握。
最让晋、楚双方白热化拉锯角逐的，是地处南北之间的郑国（河南郑州）。晋国先前已经占据了上风，六卿的兵力几乎布满了中原；只是楚共王亲自前来支援郑国，虽在鄢陵之战中被晋人射瞎了一只眼睛，仍令手下奋力作战。所以尽管最后楚军败退，郑国之君依然决定站在楚国一边。
于是晋悼公又生一计---将晋军一分为三，先派遣一支晋军（两卿的兵力）召集部分诸侯盟军同伐郑---待郑国投降后便退回国内。等到楚军倾巢来救，晋国并不与之大战，而是坐看郑国改降楚国。然而待楚军退去之后，第二支晋军（两卿的兵力）便召集另一些诸侯盟军同伐郑，迫使郑国再降，随后再撤军回国内。之后楚军又来郑国取降而回，事后第三支晋军（两卿的兵力）和又一支诸侯盟军再出发……
如此连续数年后，楚国终被拖得疲惫不堪，无力再动员大军讨伐反复‘变幻大王旗’的郑国。郑国更是不堪忍受两边轮流投降的命运，因为每次‘叛变’都得付出巨额代价给晋或楚，故只得放弃骑墙策略、从此铁了心站在晋国一边。
这些晋楚争霸的故事让小武感觉非常刺激，看得高潮迭起；一直到了周六早上，依然还在回味之中。当八角出现在小武书房内时，小武仍精神焕发，正翻着“晋悼公三驾服楚”的书册---这个故事前一天虽已看过，但小武忍不住又拿出来温习。
八角瞟了一眼小武的书桌，笑了笑道：“看来你对争霸事业非常感兴趣呀。”
小武点头笑道：“不是说‘国强必霸’吗？如今中国又强了起来，虽说自己不一定称霸，但别人还是认为我们会称霸。何况涉及到核心利益，你不搞别人，别人也要搞你。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教训必须得好好看看，何况在丰富的中国历史知识里，正好有很多这方面的案例可供学习研究。”
八角捋须笑道：“是不是‘国强必霸’，这确实不好说。不过，你必须得明白，很多时候霸主国家也并非只有一个。如果说中国和别国必将争霸，需要考虑的可能性其实有很多。”
小武点头笑道：“这是当然的。世上强国有很多个，所以想要争霸的国家自然也很多，至少有三、五、七个吧。不管是春秋时期、还是当今时代，都是如此。”
八角摇了摇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所说的争霸国家---看起来不少，但是也包括了争霸的失败者；而我说的霸主国家仅仅是指争霸的胜利者。也就是说，争霸胜利的国家可能不止一个---而他们同时存在，所以会形成独特的‘双霸’状态。”
小武讶道：“不止一个霸主的‘双霸’状态？那还有没有‘多霸’状态？”
八角嗤的一声笑道：“那个叫‘多级状态’！霸主要是太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国家之间要么没有霸主，要么只有一个，最多也只有两个。”
小武若有所思，点头道：“哦，你是说同一时间最多有两个霸主，可他们居然能双赢？”
八角点了点头，微笑道：“如果由周天子来册封，或者像欧洲那样由教皇来加冕，则只会产生一个霸主。但如果没有一个公认的裁判、或争霸双方彼此无可奈何的话，就可能会出现双赢状态---即双方都认自己是霸主，还互相承认对方也是霸主。”
小武有些奇怪：“哦？这倒是真有点奇怪！还请你给详细说说。”
八角端起小武放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呷着滚烫的茶水缓缓道：“想必你已经看到，春秋时期的晋楚争霸是个漫长的过程。其中除了分出胜负的时候以外，还有很多时候，彼此都对对方无可奈何---所以发生过两次‘弭兵’事件。”
“但你不要以为这个‘晋楚弭兵’只是双方的和谈事件而已，仅仅能代表彼此之间谋求停战的行为。事实上，弭兵正好造成了‘双霸’、也就是Win-Win状态的出现。”
小武讶道：“‘米’饼？这个字不是‘耳’兵？”
八角又是嗤的一声笑道：“‘弭’兵---这个字念‘米’。弭兵的直接意思就是停战、恢复和平。而晋楚之间的两次大弭兵，都是由宋国的大夫组织协调，让晋楚两国的重臣或王族一起到宋都（河南商丘）的西门外进行宣誓，避免此后双方可能的交战。”
“由于天下最强的两国互相承认对方的地位、确定彼此的边界和势力范围，从而不需要再打仗，那么依附两边的各个中小国家就可以免除被征调发兵之苦役了。”
小武想了想，笑道：“这种和平也是来之不易的啊！到底两大霸主之间已打了好几十年，也着实打得累了。而中间的各小国最苦---他们无数次被卷入其中，又是派粮又是出人，显然都早已疲惫不堪了呀。所以弭兵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八角嘿嘿一乐，道：“弭兵一定就是好消息吗？那你就想得简单了。”
看见小武疑惑的神情，八角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方才捋须道：“对于晋、楚二国来说，或许的确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的贵族不必再出兵冒险，白白消耗自己的实力，同时也可规避败给对方的天大风险。说到底两国实力接近，打仗时哪一方都有输掉的可能，而若一旦兵败、败方必有贵族要为战败负责。”
“封建时代的卿大夫积攒起土地和实力很不容易，除了能力和机遇以外，往往还需要经过好几代人的努力。既好不容易爬到了高位，又有谁肯再拿全副身家性命去‘孤注一掷’呢？因为一战失败可能就输掉了整个家族的未来！然而这样的例子又是屡见不鲜的。”
小武点头道：“说的也是。所以‘弭兵’就减少了贵族的风险，不过同时再想立功而获得更多的土地也是基本不可能了。”
八角摇了摇头，笑道：“这也未必。因为人的贪欲并不会减少。虽然不会再打大仗、减少了直接武装掠夺行为，但霸主一直都有向小兄弟们收保护费的权力。无论何时，霸主依然还是要求中小国家进贡来换得自己的庇护，从而得到所谓的‘安全’。”
“不过由于弭兵时的霸主是两位并存于世，于是双霸主会很‘默契’地商量出‘双赢’的和平条款：晋国的小弟们必须承认楚国也是自己的大哥；而楚国的小弟们也必须承认晋国也是自己的大哥。从此以后，这些小弟们进贡的话，都得准备相同的两份。给晋国一份，就得给楚国一份；给楚国一份，就得给晋国一份。”
小武大惊道：“我原来还真没有发现，这种双霸‘停战’竟然停出这样一个结果？对于中间的小国来说，岂不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虽然无须再出兵打仗，但付出的钱财和物产却可能比以前更多？”
八角呵呵一笑，捋须道：“记得以前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在媒体采访时、曾说过一个东南亚谚语：‘两只大象打架，脚下的草地必定遭殃。两只大象做爱，草地会伤得更严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比喻非常贴切，丝毫不打折扣。”
小武失笑道：“没错啊，老李总理说得真是形象！”
小武又想了想，转念道：“从结果上推演，在晋楚之间的中小国家们，如陈、蔡、郑、许等等，最后可都是被两大国给吞并了呀。可见就算不再需要打仗，‘弭兵双霸’的政策也是利大不利小的。”
“如果‘双霸’这种现象发生在今天的话，两大霸主的附属国不一定会被吞并，但逐渐疲弱也是肯定的。因为双霸制衡在本质上是有利于两大霸主同时变得更强大的。”
八角微微一笑，眼光闪烁道：“你大概已经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了？”
小武也眯起了眼睛，道：“莫非你觉得中美之间，今后可能会出现‘双霸’的状态，是吗？也就是有人提出过的---中美G2？”
“其实看了这许多晋楚争霸的故事---我早就觉得这跟将来的中美对抗形势很像。只是美国有点像晋国，而中国却像是楚国。原因是美国天生自带联盟属性，再差也有‘五眼联盟’（美、英、加、澳、新）的四位小弟跟随---他们的文化都基于英语，因而非英语国家无隙可钻。这就好比只有晋国可以成为姬姓国家的大家长，其它的潜在对手无法觊觎这个位子。”
“然而中国却很难找到其它讲同一种语言的国家加入本方联盟---这就跟春秋时期的楚国缺乏盟友、就算有也不很牢靠一样。而楚国的经验教训就是，需要外交更老练、而且内部更加团结，然后才能不被对方压倒。”小武脱口而出自己的思索成果。
八角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肯深入去思考，很好！只是会不会出现中美G2，现在说起来还为时过早，但是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另外，这种架构是否有利于中美两国的利益，还要看两国之间的‘默契’。如果G2是两国约好一起做‘活雷锋’，那么就是中小国家之福---然而这种可能性很小。”
“如果说G2是中美两国一起维持世界秩序，并且按照美国目前的习惯做法去做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因为美国一贯是靠金融手段剥削别国，那么中国是否愿意加入进来，并且能够采用同一手段从其它国家身上分利，则是未来可以探讨的事情。”
小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如果美国通过加印美元，从各国那里额外多买了货物；那么中国也可以同步同比例地加印人民币，也从各国那里额外多买些货物来？如此这般，两大国就可以同时发财？”
八角嘿嘿一乐，道：“金融手段可以有很多种，你说的也是其中一法。”
小武点了点头，笑道：“有点明白了。但是首先，中国必须也要具备霸主的实力，否则一切免谈---因为没有一个霸主喜欢平白跟别人分享好处、而不是独吞。”
“除非美国从各个方面都尝试过，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击败中国，然后才有可能承认中国拥有跟他一样的地位。那样的话，即使不发动一场乃至多场争霸战争，也可能达成‘弭兵双霸’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