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收下锦盒后,长公主一行人就告辞离去了。
周景云走时颇有些念念不舍,他往柳锦书院子方向看了几眼,终是遗憾地离开了。
也对,他们两人都不小了,即便关系再亲近,柳姨也不可能叫锦书妹妹出来相见的。更何况,他们如今正在议婚,更要避嫌了。
周景云不知道的是,他这边刚走,柳锦书就出了玉锦阁。
先前她忙着看新得的话本子,半点不知道周景云随父母登门提亲的事情。
门外小丫鬟倒是早早知晓了,但夫人特地吩咐过,不许告诉小姐。因此,她们也不敢将此事说与柳锦书。
直到她看得眼睛酸涩、腹中饥饿,方丢下话本,去父母院子里寻娘亲。
她刚一跨进右水阁,就见娘亲与爹爹坐在偏厅罗汉床上说话。
柳锦书笑着上前,脆声道:“爹爹,娘亲。”
柳氏停下与丈夫的谈话,朝柳锦书招了招手,“锦书,到娘这里来。”
柳氏看了丈夫一眼,示意他先行离开。到底是女儿家心事,即便是爹爹,也不好在他面前坦露心声。
柳易渊颔了颔首,随即离开了偏厅。
柳氏让女儿依偎着她坐下,她抚了抚柳锦书的秀发,一时有些伤感。
“锦书,今日早些时候,你景云哥哥来府上了。”
柳锦书闻言急急抬头看她,“景云哥哥来了吗?他现在在哪儿呢?”
柳氏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故意说道:“如今已经回去了。”
“啊……”柳锦书顿感失落,闷闷说道:“他不是来寻我的吗?怎得没见到我,他就走了呢?哼!我再也不理他了,回来路上还骗人家会来……会来……的呢。”
“提亲”两字,被她含糊带过。虽然柳锦书向来有话直说,但遇上心上人的事,难免有些羞涩,说不出口。
柳氏是过来人,前后一联系,哪能猜不出?这两个孩子竟是回来路上已经通了气的了!她这乖女儿,恐怕巴巴地等着她的景云哥哥来提亲呢!
柳氏气急而笑,逗她道:“是吗?既然你已经不想理会人家了,那娘也只能做个坏人了,明日就去将军府推了这门亲事吧!”
果然,柳锦书听到“亲事”二字,立时直起了身子,扯了扯柳氏衣袖,试探问道:“娘亲,谁的亲事呀?”
柳氏用手指点了点柳锦书的额头,叹道“除了你这个讨债鬼,还能是谁?”她看着柳锦书听到这句话,眼底、嘴角溢满喜色,终究告诉了她。
“景云随他爹娘来提亲了,娘还没有应下,只说此事需问问你的意思。锦书,我们家从来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只看你自己的心。今日且和娘把话说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是愿意?”
柳锦书忍住羞意,抬头看着柳氏,细声细气道:“娘亲,我觉得景云哥哥很好。”
柳氏闻言不禁有些担心,追问柳锦书:“只是很好吗?这世上很好的人可不只他周景云一个,万一你以后遇见更好的呢?锦书,你明白这其中的不同吗?”
“娘亲,我知道的。虽然我总喊他‘哥哥’,他也总叫我‘妹妹’,可是我们不是兄妹,我想和他在一起,就像……就像你和爹爹这样。”
“锦书长大了!”柳氏喟叹一声,轻轻拥过女儿,让她伏在自己肩头。
母女两人静默半晌,柳氏方对柳锦书说了她和柳易渊的打算。
“锦书,我和你爹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你与景云的婚事可以先定下,只是,你如今年纪尚小,我们商议着晚两年再让景云迎娶你。
一来,你此前一直娇养在家,不如趁这两年多出去走走,也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二来,太早成亲于女子来说,实在有损身体,娘又岂能不担心?”
柳锦书虽然心慕周景云,但她向来知礼明事,对娘亲所言,自是同意的。
“娘亲,锦书听你的,我知道你和爹爹是为了我好,女儿还想多陪你们几年呢!”
柳氏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母女俩又说了许多的话,直到柳锦书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方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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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三日,长公主便派了身边得力嬷嬷过来探口风。
这苏嬷嬷本是随长公主从宫中陪嫁到将军府的,身上有着正四品的封号。
从宫里出来的,哪个不是伶俐人?苏嬷嬷与柳氏一番寒暄,说了许多巧话,惹得柳氏心中即将嫁女的忧愁也淡了一些。
苏嬷嬷带着消息回了将军府。她路上暗自思忖:这亲事柳夫人应是应了,只是未必如长公主和少将军的意啊!
少将军原就比柳小姐大上四岁,如今已是弱冠之龄,搁在别的公侯世家,早就做了父亲了。
他却至今孑然一身,别说妻妾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若是再迟上个两年娶柳小姐,可不就熬成大龄旷男了?
苏嬷嬷回到将军府回了话。原以为长公主就算不生气,少不得也要有那么些不快的。
不曾想长公主闻言只是了然一笑,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自然是不急的,只怕景云要失望了。”
待到周景云从长公主那里得到消息,已是晚间了。他骤闻喜讯,自然是欣喜若狂。
然而长公主却又补了一句:“不过,你柳姨说了,太小成婚对锦书身子有碍,要你等上两年再去迎娶。”
周景云急忙问道:“怎么就对她身体不好了?纵然锦书妹妹身娇体弱,成亲后,我只会更怜惜她,待她更好,如何能让她受累?”
长公主笑道:“你说你也行过冠礼,是个大人了,怎么这些道理却不懂?问你爹去,我可没法说!”
周景云一头雾水,只是闷闷不乐,末了不死心道:“娘,真的要等两年吗?”
“你若不想,也不是不行,不如换个妹妹娶?”长公主故意刺他,“反正锦书已经同意,你不愿意,娘唯有去柳府将你的生辰八字要回来了。”
周景云赶紧道:“别,谁说我不愿意了!反正已经守了她多年,我才不在乎多两年。”半晌又道:“娘,此后定亲诸礼还需您操劳了。”
长公主笑道:“自然是我来办,别的倒也罢了,只一样东西却是需要你自己准备,方能显得有诚意。”
周景云略微想了想,试探问道:“是纳彩礼中的大雁吗?”
此时大成纳彩所带礼物必有一对大雁,一公一母。因着雁失配偶,终身不再成双,世人皆谓其忠贞,以此为礼,才是诚心求娶之意。
长公主以为周景云不会知道这些,听他说了出来,倒有些惊讶。
“你这孩子,莫不是还特地了解过六礼?”
周景云却抿嘴不说话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早就私下里问清楚这些礼数了。
他不说不代表长公主猜不到,她懒得拆穿而已。
“我会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到时请安阳王妃做媒人,为你去柳府提亲。她是有福之人,你们也沾沾她的福气。
如今天气还算温暖,云栖围场应该有大雁,你去那里寻吧。娘知道你骑射好,记住,别把大雁射死了。”
周景云点了点头,想到锦书妹妹不久后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了,心里十分欢喜。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和皇帝舅舅求得的赐婚圣旨怎么办?
长公主见他方才还高高兴兴的,一眨眼又眉头紧皱了,疑惑道:“怎么了?”
“娘,先前我进宫和舅舅求了赐婚旨意,舅舅已经答应了。”
“早先你怎么不说?不过,陛下赐婚就是恩宠,对锦书来说是好事,说出去那也是御赐的金玉良缘了。”
“你得空去宫中一趟,跟你舅舅说好了,赐婚圣旨就在纳彩那日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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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找了个黄道吉日,九月初八,眼看着也没几日了,立即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周景云得知纳彩日子定下之后,就进宫去了。
成元帝这几日已经听身边小太监说了周景云与柳锦书即将定亲的事。要说这小太监也是奇才,竟是连长公主才定下的纳彩吉日都被他打听出来了。
成元帝见周景云这时来拜见,自然想到他是为了先前求的赐婚旨意。
还不等周景云道明来意,成元帝故作不满对周景云说道:“既然都请了媒人了,怎么还向朕求旨?依朕看,不如免了吧!”
“舅舅,赐婚圣旨还是要请您舍一个给景云。虽然要媒人提亲,但舅舅的圣旨当然不一样了,别人求都求不来,唯有羡慕。”
“你倒是会讨巧,如今说话也中听了。罢了,朕就好人做到底,今日就写下旨意。”
周景云忙道:“多谢舅舅成全!只是娘说了,旨意需得纳彩之日宣,才是最好。”
成元帝听他此话立即拿着手中奏折扔了过去,笑骂道:“为了成个亲,连你娘也搬出来了,柳家小姑娘到底哪里得了你的意?真就如此喜欢?这还没进门,都已经这样捧在手心里了。”
周景云不躲不避,那奏折也只是擦过他的肩膀落了地。他弯身捡起,重新放到成元帝的手边。
“舅舅,景云和您一样,只是想一心一意喜欢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