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们就此分别吧,后会有期。”袋鼠先生率先停下脚步,对着兔子姑娘抱拳。
“你一个澳洲人,学我们中国礼仪,挺四不像的。”兔子姑娘也停下脚步,对袋鼠先生微笑着,露出两颗大门牙。
袋鼠先生打量了会兔子,忍不住摸了摸兔子姑娘的嘴:“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把嘴也治治,有点豁,不太美观。”
“你懂个屁,我们兔子是嘴越豁魅力值越大,你不知道兔族每年会举办一次选美大赛,那些评委老爷爷们就瞄准了最豁嘴的打最高分。”兔子姑娘白了一眼袋鼠先生,然后偏移视线看着远方,若有所思,“上一年度我还是前三甲美女兔呢,算算日子,今年的选美差不多就这几天了。”然后她蹦了蹦,问:“对啦,以后你能不能不喊我豁牙啊,我说了五百遍了,我叫兔几。”
“好的豁牙兔几。以后不喊你豁牙了。”
兔子姑娘放弃了纠正,问道:“那你族人喊你什么,以后见面总不能一直喊你袋鼠先生吧。”
“我族人都喊我Prince,意思是——”
“为了减少我们之间的代购,你也可以喊我Rabbit。”
“你一只中国兔子,怎么有英文名字?”
“你一个澳洲人,怎么会懂中国历史?我们早在上个世界就打开国门了,有个英文名有什么稀奇?”
“那——兔几,是几个意思?”
“噢。我们老家比较偏僻,普通话还没普及到,这个是我们方言发音。平时呢,我怕你听不懂,就全程普通话和你交流了。不然你一个歪果仁学汉语本来就不容易了,方言岂不是要你的命。”
“中国方言能要人命?”袋鼠先生以为自己好歹也算半个中国通了,一脸傲娇。
“那我说了啊。”兔子姑娘一屁股坐在袋鼠先生的尾巴上,蔑视着看着袋鼠先生,慢慢地开口:“¥%#@……&*&……%#@¥¥……”
兔子姑娘见袋鼠先生黑着脸,想着还是给这只王室贵族血统的袋鼠先生个台阶下吧。于是,她切换成普通话问:“那你在老家都说什么方言哈,你也说我听听,我要是听不懂,这局咱就扯平了。”
袋鼠先生闻言,脸色缓了缓,点点头,微张张嘴。
一分钟过去了,袋鼠先生一个字都没说。
十分钟过去了,袋鼠先生还是没发声。
一个小时过去了,袋鼠先生索性用尾巴扫了扫一片沙面,坐了下来,还用尾巴把兔子姑娘卷到自己面前,就是——不说话。
兔子姑娘不高兴了。
“你玩人吗你,你老家方言呢?”
“我在老家,因血统高贵性格高冷,对外人外族,都懒得搭理不说话的。”袋鼠先生这才傲慢地回答。
兔子姑娘忍住要吐血的绝望,瞪着大眼睛看着袋鼠先生那张欠揍的脸:“我明白了,你肯定是摩羯座。”
“咦,你怎么知道?”
“摩羯向来以闷骚出名。”
“你可以说我闷,但是骚——”袋鼠先生暗想,明明自己每次尿尿都离得远远的啊。袋鼠先生一拍脑门,突然作揖道:“扯远了。现在我们的毛病都治好了,我要快马加鞭赶回去继承王位,你也早点回去参加豁牙选美大赛吧。”
兔子姑娘朝远处又望了望,问袋鼠先生:“那个,破锐四,其实我英语水平还行。读幼儿园的时候,各门成绩一直是甲上呢。”
袋鼠先生看着兔子姑娘,不作声。
“所以——袋鼠先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澳洲吗?”姑娘蹦到袋鼠身前,用耳朵的高度,蹭了蹭袋鼠先生的肚皮。
这是兔子姑娘长这么大,说话最露骨最胆大的一次了。她期待地看着袋鼠先生。
兔子姑娘触碰的那里,曾是袋鼠先生为耻的口袋所在,那里,也曾是兔子姑娘这一路的栖身之所,那里,有着兔子姑娘对袋鼠先生最为熟悉的温度。但是,一想到族人,他的心就冷了下来,到了嘴边的玩笑话悉数咽了回去。
“我们红袋鼠家族,向来不与外族联系。我这趟远门回去后,家人可能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接受我。”袋鼠先生摇着头,摸了摸兔子姑娘的头,承诺着:“等我继承王位了,带我的臣民找到一片好家园后,我会去中国看你的。”
兔子姑娘低下头,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疾越来越厉害了,止不住地潮湿。她揉揉眼睛,扯出一个微笑:“逗你玩呢。我才想起来我都没办过护照呢。我还是喜欢我地大物博的中国。嗯,我下一站想去新疆看看葡萄,你到时候要是来中国,可以来新疆找我呢。”
“哎,姑娘,你少看点文艺小说。你们兔子几时吃葡萄的?别去了,听话哈,寻一片绿草地吧,兔子,就该待在草地上吃吃草才对。”
“嗯。”
兔子姑娘难得不罗嗦,对着袋鼠先生挥着手:“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这沙漠里哪有橘子?”袋鼠先生摸着兔子姑娘的脑袋,很怀疑她是不是治好了眼睛激动得有些傻了。
兔子姑娘哈哈笑起来,笑弯了腰,趴在沙地里打滚。
“哈哈,还好意思说自己半个中国通,我这是在占你便宜你懂不懂啊?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再笑一会,你先走吧。”
袋鼠先生蹦到兔子姑娘身边,蹲下身,摸摸兔子姑娘脑袋,沉默了会,起身,转身蹦跶离去。
没回头。
沙漠和平原相接,一马平川,没有转折,兔子姑娘就这么看着袋鼠先生的背影,从清晨到日落,直到天黑,视线里一片黑乎乎。
姑娘转过身,朝另外一条路蹦去,一边哭泣着嘀咕:没治好的眼睛,视力就是不行。等我把眼睛治好了,一定偷渡过去找你,袋鼠先生。
9、
很多年后,袋鼠先生再次孤身一人穿越沙漠和海洋,去寻找人们口中最甜的葡萄园。
“前面那位袋鼠阿姨,麻烦让我躲进你的育儿袋避避沙尘暴好吗?”太阳落山时分,背后传来一只兔子的声音。
袋鼠先生喜出望外,他急刹车回头,蹦到兔子旁边,拎起她,不禁想使坏地幽默下,举起手里的一提橘子,递给兔子,说:“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橘子?新疆啥时候也产橘子了啊?”
“哎呀你怎么不会接橘子的梗了?你是叫Rabbit还是兔几呢?”
那只兔子在空中蹬了蹬腿,歪着头,调整着平衡,很认真地回答:我的英文名叫Rabbit,中文名叫兔子。
“可不就是兔几嘛,小兔几。”
“嗐,你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呐,跟我读:t—u—tu,z—i—zi,兔子。我们以前老家念兔几,但是现在不是全国普及普通话嘛,难道——”
袋鼠先生眼神暗了暗,没耐心听完兔子姑娘的叽里呱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再见。”然后一甩手,把兔子扔了下去,转身低头默默蹦走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的兔子都长得那么相似,只是再也没有一只是兔几了。
夜晚很快来临,温度骤然降低几十度。兔子姑娘艰难地在沙漠上行走着,又冷又饿又累。
很多年前,她还是一只异瞳的兔子,后来为了治好眼睛,她将自己的最为珍贵的记忆出卖给了黑暗森林里的巫师。自那以后,一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能隐约记得,她要找到一只曾经相伴而行的袋鼠……
当漫天沙尘扑过来的那瞬间,兔子姑娘不禁想起几年前在沙漠上相遇袋鼠先生的场景,揉了揉进了沙的眼睛,哭了出来:“我把眼睛治好了,却找不到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