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第一百七十九章:露芳被封

  第一百七十九章:露芳被封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一阵风吹过,树影摇乱,风雨倾斜。

  温从戈一目十行地将账本翻了下去,门口倾雨,姜植推着人往里走了几步,避免风雨落肩。

  方荷斜靠在柜台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在扫了眼二楼后收回,转而一直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人。

  历年经温从戈手中的过掉的账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翻到一半时,他便看出了这账本的端倪,现在还在故作认真的翻看,不过是为了给后院的人多些时间。

  造得再好的假账,也与真账不同,再不明显的漏洞,也经不起仔细推敲。

  这本账目,单看是没问题的,但总账相和,常有对不上的情况。不过若要定罪,光凭这一本账本是不行的,还需要找到真账本。

  最后一页翻尽,温从戈将手臂搭在轮椅扶手上,扬了扬账本,说道:“掌柜的,账本的事可以暂时放一下,我有另外的事想问你。”

  习思之猜到他要发难,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来。毕竟今夜的重头戏就要开始了,自不能在此懈怠。

  方荷耐心告罄,不耐烦道:“你查不出问题就直说,何必转移话题?”

  “嗳,这怎么能叫转移话题呢?”温从戈把玩着账本,嘴角一勾,“只是好奇,想问问你这里那些漂亮姑娘,都是从哪儿来的?”

  这话问出来,便是因他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有一部分关于这个姑娘的猜测,并不需要验证。

  若这人现在如实相告,倒也算尚有良知,他不介意替她求个情面,可若没有,最后结果如何便是她要自承的。

  风雨偏倾,灯火被风吹得摇曳。

  方荷心里一跳,沉默良久,在善与恶最终的拉扯中,她冷硬道:“这些自然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我好心收留她们,难不成还有错了?”

  有些女子将头低了下去,即便知道那些人是来救她们的,却迫于长期被打压的淫威没有开口。

  再者,她们早已清白不保又离家许久,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而那边的交锋,自然不会因她们此时的胆怯而停止。

  “啊,是这样吗?那掌柜的还真是人美心善。”不等方荷接话,温从戈叹笑一声,将账本放在腿上,十指交叠在身前,又道,“坦白从宽的道理,掌柜的应该明白,不过真可惜啊,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

  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习思之暗叹口气,当即说道:“我们在露芳苑后院,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掌柜的,可以到衙门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后院”一词,让方荷腿上一软,堪堪撑着柜台才没有跪倒在地。她这个帮凶,最清楚不过那里有什么东西,忍不住将目光放到二楼,可求助的话却说不出口。

  温从戈抬手示意,姜植转道去了后院,不多时,被囚于后院地牢的姑娘被带到了大堂。

  朱雀婉拒了姜植的搀扶,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她因其貌不扬不必沦落风尘,可其他人就没这般好运了。

  在看到堂内官差的那一刻,她便猜到了什么,心火沸然间,不必旁人询问,便坚定开口。

  “请各位大人主持公道,我们都是被拐卖来的,民女朱雀,愿为此事到府衙作证。”

  这小丫头只勉强算得上清秀,不似其名,更像是一只麻雀。此时此刻,她忍着因疼痛带来的全身颤抖,挺拔如白杨一般站在那里。可观三分怯懦的眉宇,竟也带上了几分蒲丝的坚韧。

  任哪家姑娘碰到此事,都必然希望不被张扬,可她偏愿站出来直面流言蜚语。

  这勇气,连习思之都要舍去眼光,刮目相看。

  方荷指尖攥紧,冷声道:“信口开河,你所说的事,我根本不知情。”

  “是吗?可是你的主子并不打算救你。”温从戈指了指二楼,“你频频看二楼,人在上面吧?”

  两方对峙,攻心为上。

  方荷垂下头,咬唇不语。现下人证在前,她再挣扎也是无用的。

  习思之对身边人沉声道:“王捕头,请二楼的人,下来一叙吧。”

  “哪用得着官爷请啊,草民自己下来。”

  王轻海识得这声音,皱着眉对习思之说道:“是彭九的手下,名叫孙礼。”

  楼梯上,出现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带着属下几步下了楼梯。

  孙礼本以为此次也能轻易揭过,可哪曾想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当即拱手陪笑。

  “草民今日不过是借方荷的地方议事,拐卖一事,草民概不知情。”

  敢做坏事,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如今事情败露,孙礼将自己摘得干净,自然而然地将一切推给了方荷。

  方荷抬起头,涨红了脸,满眼不可置信道:“你胡说!”

  倒是演了出狗咬狗的好戏。

  温从戈靠在轮椅上,淡笑道:“无论这事有没有关,大人还是将人一并带回去,调查一下再说吧。”

  习思之不置可否,挥了挥手,示意王轻海拿人。

  魏烬用手掌摁揉着温从戈的肩膀,蓦然道:“掌柜的,你可要想好孰轻孰重,毕竟根据沧麟律例,从犯最重也不过发配,而主犯可是要推赴菜市场问斩的。”

  习思之为官,为了办案公正,自不会对犯人说这些,可魏烬与官府无关,说了便说了。

  方荷与孙礼的关系本就不牢固,这一手挑拨离间,注定将其彻底土崩瓦解。

  方荷咬了咬唇,衡量过后,便冷静道:“民女愿将一切告知,只不过,我要单独一间牢房,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习思之抬了抬下巴,以示应允。

  当夜,露芳苑查封,一众人被带走,习思之雷厉风行,果断下令,羌城连夜封城。

  朱雀有温从戈这位名义上的堂兄,此时不必跟从作证,便连同小乞丐,与飞峦等人先行回本影楼休息,而剩下的人则慢悠悠地跟在官差身后,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习思之落在后面,对温从戈低声道:“这次,多谢。”

  “见外,举手之劳。”温从戈偏了偏头,“彭九那边进展如何?”

  习思之摇了摇头,踢了一脚石子,说道:“没招,全因陈尚英摁着说他有罪。”

  温从戈散漫道:“回去刚好路过,需要我帮忙吗?”

  习思之笑道:“那感情好,就麻烦你了。”

  魏烬嗤声道:“阿眇身上还有伤,你这没良心的倒是真不客气。”

  习思之挑了挑眉,说道:“嗳,是温公子说不必见外的。”

  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砸吧一下嘴,说道:“正好早解决,早休息,只是剩下的事,就要你自己忙活了。”

  “自然。”习思之犹豫了下,复又道,“你的事,真的不用我帮忙?”

  温从戈摇了摇头,意兴阑珊:“水太深的事,最好别掺和,你只管做好你想做的事。”

  习思之不答好与不好,反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何要一再帮我?”

  温从戈思索了下,回答道:“因你心怀百姓,我求河清海晏。”

  魏烬心头跳了跳,蓦然想到花朝夜集那盏随水逐流的河灯。当日他别在上面的愿条,便是“河清海晏”这四字。

  推着轮椅的秦连略带诧异道:“吔?看不出来啊,温哥你竟会是心怀天下的人。”

  温从戈啧声道:“秦清染你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秦连轻咳一声:“没,不敢有。”

  此时已至总督府,夜雨之中,新建成的总督府尚看不出全貌,但勉强能看得出其气派。

  王轻海带着犯人入牢,顺便审问方荷,习思之则吩咐留守的下属先行安顿好那些姑娘,并派了府医为其检查。至于她们的去留,只等审完之后再做打算。

  秦连对审讯不感兴趣,便留下帮忙看诊,由习思之推着温从戈前往大牢。

  总督府大牢位置相对隐秘,按阴阳格局开了左右双门。

  左门为青龙门,青龙属木,又名孟章,是象征着春天生机的仁德之神,故此门为平日进出所用。

  右门为白虎门,白虎属金,又名监兵,是象征着秋日肃杀的战争之神,这道门只有在死囚行刑时才会走。

  从青龙门向下走过一段小台阶,便进入了挂着火把的过道,过道一侧是狱卒居住的房间。过道之后是看守审讯所用的空地,空地上摆了刑具。此地与监牢之间隔了一面砖墙,墙上开了一道铁门用以通过。

  大牢内灯火通明,温从戈三人下来时,便看到梁夙托着下巴,一脸苦大仇深地与韩苏木坐在桌边。梁夙一抬眼,注意到习思之,连忙起身抱拳行礼。

  “见过大人,温公子,魏公子。”

  温从戈摘下帷帽,抬了抬下巴,以作示意。

  习思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魏烬好笑道:“看你方才那表情,这是还没问出来?”

  梁夙苦皱着一张脸,叹气道:“磨到现在,铁杵也该磨成绣花针了。可那彭九倒真是个嘴硬的,无论怎么盘问都不置一词,更别说签字画押了。”

  温从戈把玩着帷帽,皱眉道:“查案怎么瞻前顾后的?”

  梁夙沉默了下,说道:“大人在这事儿上吃过亏,我有些含糊。”

  温从戈偏头问道:“有这事?”

  习思之点头,平静道:“嗯,那犯人杀了不少人,用刑后早就画了押,上批不等秋后便要问斩。结果不知从哪儿传开了我办案都是屈打成招,很多都是冤案错案,惹得很多百姓信了。”

  这便是人,大多偏听偏信,随波逐流。

  梁夙越想越烦,闷声道:“大人走到这儿不容易,这次我可不敢随便动手了。”

  习思之愣了一下,心里暖洋洋的,轻笑道:“你跟我一路捞不到好处已经够苦了,若还不能肆意妄为,还跟着我干嘛?我是你家大人,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不必顾虑。”

  温从戈蹙了蹙眉,好笑道:“你为官时都做了什么事儿?都被贬到风城去了,还有人不想你回京。”

  习思之不置可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都被贬到这儿了,还有人想让我死。”

  魏烬道:“那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梁夙感激地看了一眼温从戈,无所顾忌道:“说来解气得很,我们不能动手,说出去的话也没人信。多亏了温公子酒馆的那姑娘,把来堵大人的百姓臭骂了一顿。”

  他口中那位姑娘,自然就是风城酒馆的玉娘了。

  温从戈轻笑道:“看不出,玉娘那丫头还能这般泼辣。”

  习思之好笑道:“我还以为是你指使的,可不管怎么样,她是你的人,她帮了我,等同于你帮我。”

  “不必太过烦忧,百姓心中有一把尺,自会看到你的好。”温从戈斜身靠了靠,“你若不想用刑,便用五听。我替你问,也并无不可。”

  虽然他常常以惨烈手段逼问想要的结果,可也仅仅是因为那是最快的方法。

  譬如他所说的“五听”,便是通过辞、色、气、耳、目来判其所言,虽会麻烦一点,可却也是好用之法。

  所谓五听。观其出言,不听则烦;察其颜色,不直则赧;观其气息,不直则喘;观其聆听,不直则惑;观其眸视,不直则然。

  想要问出想知道的事来,办法有很多,不拘泥于一种形式。

  最终几人商讨了一番,选择让温从戈出面。只要彭九签字画押,那剩下的一切便都可以水到渠成。

  ——the end.

  【文内小科普(总文共计3830+,以下科普不计入次数。)】

  【查账一说】因资料较少,我也并非会计专业,所用不多。

  古代大部分假账通常是虚列开支,在销售和购买的金额上作假。或可能出现收支不符,账实不符的情况,并不绝对。

  例如《武林外传》赛掌柜,同福客栈的账本,盈利不多,有很多外债没有收回,但该交的税款一分不少,这样做生意肯定要赔死。

  赛掌柜断定,这是假账本,但其实这个才是真的。(有兴趣可以去重新看看那集,很有教育意义。)

  【地牢格局】双门说法来源于资料。

  因为能找到的资料不多,权当看个热闹。双门格局确实存在。

  【神兽之名】来源于资料。

  四神兽分别代表春夏秋冬,有自的属性与色彩,后存于道教,被赋予人格后拥有了名字。

  古人把天地生灵分为五种:鳞、羽、甲、绒、裸。四大神兽正是前四种,满身鳞片的青龙、长有羽毛的朱雀、背生甲壳的玄武、通体绒毛的白虎。

  是黄帝派遣来镇四方、避不详、守黄道、令群星的圣灵神兽。后黄帝与天地化为一气,直到老子李耳的天地大道,这四大神兽又为老子护法。

  汉时道教成立,四大神兽纳入道教神仙体系。青龙为孟章神君,白虎为监兵神君白虎,陵光神君朱雀,执明神君玄武。

  黄道中二十八星宿代表吉凶。

  青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称之为六黄道,主吉,若六位同时当值,称之为黄道吉日。

  反之白虎、天刑、朱雀、天牢、玄武、勾陈,则为凶煞之神。

  【五听】相当于古代心理学。其说法最早见于《周礼·秋官·小司寇》。

  翻译过来则是:观察当事人的语言表达,心虚者则不免显得浮躁;观察当事人的面部表情,心虚者会呈现羞愧状;观察当事人的呼吸情况,心虚的就会喘息不稳;观察当事人聆听的情况,心虚的犯人往往因为心神不宁而听力不集中,从而显得惶惑;观察当事人的眼睛和视觉,心虚者往往会目光散乱。

  【以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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