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儿子面对着书桌,发了一阵呆,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妈妈,我的综评只有B……”随即便趴在了桌子上,蒙住了头,不再言语。我放下正在洗涮着的锅碗,擦了擦手,走到他身旁,就见一张打印着黑白宋体字迹的表格,像一片秋天的落叶,耷拉着脑袋,垂在他的手肘边。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了表格,仔细注视着,每一个字,每一项,看下去:“学习态度,品德修养,创新与实践,体育健康……”儿子除了“品德修养”是“A”等级,其他的都是“B”,最后集中综评为“B”,半晌,我也说不出话来。
“妈妈,这个会影响我高中录取吗?”不知过了多久,儿子抬起他那万分失落的头,轻声问我,“这个嘛……呃……”我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不影响!不影响!还担心这个干嘛!你们也真是太少见多怪啦!只要我的儿子拼尽全力,考出他最高的水平,就有学校抢着要!”孩的爸爸赶紧走过来打了圆场,于是我也赶紧跟着附和:“是啊是!就是就是!这个不重要!用尽全力考出好成绩才是硬道理!”儿子听见我们俩都没有沮丧,特别是听到了他老爸的“拍板”——那么“胸有成竹”的自信笃定,顿时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说:“班里基本上都是B,只能有15个名额是A,我前桌后桌,左邻右舍都是B!”儿子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上的力量也跟着回来,重又坐下,开始了“作业之战”。
我从失望到失落,到担忧不快,再到跟着他爸“附和”,这一瞬间的变化,就像坐过山车,高山深谷,起伏颠簸,动荡不安,直到一个人重又进厨房,关上门,重又开始慢慢洗,慢慢思考着这件事,由这件事想到了关于孩子的整个教育,想到迎接真正的中考,捋出了以下几个心得:
1.老师眼里的孩子是“万里挑一”,但是你眼里的孩子必须是“唯一”。
老师要面对的是“一万个”孩子,“一万个”孩子里肯定有万分之一,然后就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因为制度,老师不得不用统一一个“标准”去衡量这“一万个”孩子。结果就是,上面儿子的这个情况。名额限定着只能有百分之十五能得到A,其余八十五全都只能是B。我的失落、忧心不快是,儿子,你为什么就不能争取到那十五个人里去呢?
好!只要这样的“心魔”一“施法”,整个局面将会彻底坍塌沦陷,就像陷入沼泽地一样,无限恶性循环,谁也别想走出来。儿子将会越来越不自信,萎靡不振,我的眼睛因为戴着那张印着“B”的“有色眼镜”,因为“万里之一”不是他,将会变得百般挑剔恶毒攻击,看他什么都是缺点,看他什么都不如人,看他什么都不顺眼!幸好,他的爸爸,及时发现、调整了过来!
爱迪生,在他上了三个月的学后,有一天放学回家,把一张小纸条交给了妈妈南希说:“妈妈,老师将这张纸条递给我,并说只有您能看,他说什么呀?”
爱迪生的妈妈南希边看边流泪,大声读给儿子听:“您的孩子是天才,这个学校对他来说太小了,没有好的老师可以教他。请您自己教导他!”
爱迪生的母亲过世多年以后,爱迪生偶然在衣柜里发现了当年老师让他交给妈妈的这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您的孩子有精神、智力上的缺陷,我们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学校就读,他被退学了!”
爱迪生看到信时,非常激动。他在日记上这样写道:“汤玛士.爱廸生是一个有精神、智力缺陷的小孩,但他的母亲把他改变成为世纪的天才!”
一个世纪或几个世纪,才出一个“爱迪生”,但是,我们没有理由不向爱迪生的母亲南希学习:给予孩子最真挚、最智慧的信任、鼓舞、激励、信心!“家是最温馨的港湾。”说的其实就是,在外面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烦恼、挫折,但是一回到家,总有一团火的温暖、光亮、信任把你抚慰、鼓舞、激励,然后,信心百倍,元气满满,重新出发!成年人都需要“家”的光亮,更何况一个受伤的孩子!
老师面对的是“一万个”孩子,他必须公正、客观;而我们面对的是,自己“唯一”的孩子,所以我们必须无条件接受他,给予他无上的信心、鼓舞,他才有勇气面对、挑战学校、社会、生活上种种困难、挫折,从而走向更好的明天!
2.要自信,但也要正视问题。
孩子上学后,我们反复讨论着这个问题。我说,是“B”级肯定是存在着不足的。孩爸说,我当然知道存在着不足,并且不足我们是天天都眼见着为实,只是多数时,我们是“当局者迷”,直到被“旁观者”点醒。那你说怎么办?我问。孩爸说,找机会跟他谈,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而非一味沮丧难过,有问题不可怕,不知道问题,或知道问题不理会问题才可怕!
孩爸接着说,这些天他沮丧难过,正是需要信心、鼓励的时候,需要我们多些理解、鼓舞,我们尽可以只说些鼓劲的话,不要批评、打击,等他平静下来,接受了事实,我们再找机会跟他一起沟通找问题,提出他的不足,我们鼓舞,但绝不是忽视问题!
我们都是在“问题”中成长着的,就算到了八十岁,我们依然问题、毛病不断,或者更多!我们要自信,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孩子,但同时正视问题!
3.中高考不是孩子一个人的“孤军奋战”,而是全家一起齐心协力的“奋勇杀敌”!
大家记住西晋的主要原因之一,恐怕绕不过“八王之乱”。“八王之乱”是中国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皇族内乱之一,当时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继而直接导致了西晋的亡国以及近三百年的动乱,使之后的中原北方进入十六国(五胡乱华)时期。
一场“内乱”搅得世界天翻地覆,直至影响几百年的历史,着实让人汗毛倒竖,胆战心惊!
一个家庭又何尝不是如此!请原谅我的无知浅薄,将历史性事件比喻平头老百姓的鸡零狗碎,未免太小题大作不合时宜吧!但我的感觉的确就是“大家”与“小家”同一理,不怕外在的风吹雨打严寒酷暑,就怕内在的“挖墙脚”、“生蛀虫”!
有好多个周六日,都是在吵吵闹闹中,悲催狼藉不堪中收场,或者在根本就无法收场的熊熊大火中烧成灰烬,学校作业都做不完,更别提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来,进行一点点“查漏补缺”……他人都在争分夺秒,紧抓着时间作最后的冲刺,早六晚十二,而我们呢?——用来吵架,争执理论,讲道理,大动干戈……什么都有,每个人都尽一力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脾气,唯独没有时间各尽其职。学习的,放下学习来吵闹,做饭的,放下菜刀来理论,工作的,放下工作来讲道理,一个家,成了真正的“战争阵地”……
“再不改变,你觉得还用去考试吗?”孩爸堂堂一个男子汉竟无奈得快要哭出来:“我们从来就没有被考试打败,却在去的路上,首先被我们自己打败了!”
孩爸如此提醒了我很多次,可我却直到收到综评成绩,才恍然大悟:我们竟从来就没有齐心协力“对外”——如何携手共同打赢一场场“战役”,却整日在尽一力“锅里斗”个“你死我活”。
“你知道吗?我们又平安度过一场暴风骤雨!且收获颇丰!”孩爸说。“怎么回事?”我问。“如果那一刻,你又开启往常的质问、责怪:为什么十五个人里就没有你?而不是安慰、鼓励,让他觉得爸爸妈妈不是站在他这一边跟他一起携手并肩作战的,而是站在对立面责骂、嘲讽(你以为这样才会激励他前进),他会那么快就开启作业之战,且更加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绝对不可能!只要我们,哪怕就是一个责怪的眼神,这一晚,就极可能又被暴风骤雨打败!”孩爸说。
“家和万事兴!”是家庭幸福之必须:丈夫事业的一帆风顺离不开家庭和美,妻子的身心健康离不开家庭和睦,孩子的身心成长、学业进步、逢考必胜更离不开家庭的美满、一团和气!
4.当中高考的“火车头”撞上青春的“火车头”,父母是受伤者,也是绕行者、和解者。
中高考的“火车头”不会给青春的“火车头”让路,同样,青春的“火车头”也绝不会让路给中高考的“火车头”。两具“野兽”“横冲直撞”,青春“粉身碎骨”,父母“身心俱焚”。
其实中高考并非有多难,难的是中高考期恰恰撞上“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陡然“长大”,一心只想挣脱、战胜父母,想尽快独立自主起来,想一个人就能“顶天立地”,但却发现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本来就非常痛苦了,再迎面撞上“中高考”——老师殷殷希望着,父母苦口婆心督促着,另个自己还不时敲打着这个自己,而这个自己又时有做不到另个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做不到所有人希望的那样,于是,一个崩溃的,暴躁不安的中高考鸡娃诞生了。
父母越看这鸡娃暴躁、易怒、颓丧、懒惰……越要跳河了——这也叫搞“中高考”?别人家的都是自发自觉,自己争分夺秒,而眼前的人呢?除了发脾气、颓丧、怠惰……还有比这更伤人更痛彻心扉的吗?于是,崩溃,叫骂,恨铁不成钢……
北大第三医院重症医学科的薄世宁主任在网上分享过一个故事:
一个高中男生在家里和妈妈因学习发生矛盾,母子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过了一会儿,男生趁妈妈不注意。打开窗户,从五楼一跃而下。
虽然抢救及时,人是救回来了,但男生下肢的骨头已经全部粉碎性骨折,颈椎也摔得粉碎性骨折,呼吸要靠呼吸机,血压要靠升压仪。往后余生,这个高位截瘫的孩子都没办法,再像同龄人一样奔跑、跳跃、生活……
每个孩子和父母之间,都注定要有一场战争。如果孩子赢了,是皆大欢喜;如果父母赢了,是满盘皆输。
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说:“如果一个孩子要成为一个成年人,那么是要踩着另一个成年人的尸体才能完成这段成长之路的。”
面对一个千方百计想挣脱、战胜父母的孩子,父母真正要做的不是对抗,也不是镇压,而是让孩子打败自己。
这时候,父母虽然“很受伤”,却也要“忍气吞声”学会示弱、绕行,不与孩子硬碰硬,哪怕他就是错的,错得毫无道理错得一塌糊涂,我们也要认怂,“认命”,放下面子,主动与孩子和解和谈,待他平静后,再瞅机会跟他平静和谈,引导他与自己的学习、生活和解。
都是第一次当父母,也都是第一次当孩子,对于没有任何可习得经验的孩子来说,青春就是一具恐怖的“火车头”,突然“长大”的身体和思想,连他自己也无法驾驭,所以“横冲直撞”。好在,我们父母总也算是“过来人”,所以,尽可能地,去宽容、引导他吧!
5.面对中高考,焦虑、心切的父母只能,也是唯一能做的事儿——它简单,简单到不需要花任何成本和心思,每对父母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做到,但是它又难,难到上青天。
“今天为啥这么晚才回啦?衣服都汗湿啦,快换上吧!”
“中午在学校吃饱没?中午趴课桌上能睡着的么?”
“带去的热水都喝完啦?教室还有热水打不?”
当我坚持着几天闭口不问他学习的事儿,只发自内心关心他的身体、生活,且脸上保持轻松的微笑时,家庭的僵局竟然一下子就打开来。他之前冷若冰霜的脸,紧绷着的反感的神经,就像被春风吹过,一下子就缓和舒展开来:“妈,今天的体育测试没有满分耶!”“妈,今天班里有一个同学体育测试时,受伤了!”“妈……”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是自家“腿脚还不灵”的,“身体还颤颤巍巍”的,“心思还在九霄云外”的,不着急不心焦,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试得不能再试了:在小学,你可以随意问他的成绩,翻阅他的试卷,骂他是笨笨熊,胖胖猪,憨憨狗,说什么骂什么都可以,但是到了初高中,特别是临近中高考,你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说了!你只有微笑,也唯有微笑才能赢得他!
那请试问,如果眼面前就是“独木桥”,而过桥的人,还在低头沉迷他的手机,这还能笑得出来吗?笑不出来!笑不出,那是在十年前就要严肃管理的啊!到今天,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办法了!打骂、责罚只会加剧矛盾!十年前没有严格要求的事,到今天,也只能用“微笑”先与他站在一起,先赢得他,再与他和谈!
6.好气氛、好心情、好环境是需要刻意而为之的。
有几天,孩爸弄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从不拿笔的他,第一天,拿着纸笔,画出了像三岁娃的涂鸦,画出一张大饼,和五颜六色的肥皂泡,以及一顶大大的帽子,放在他自己桌上。第二天,他画了一大捧鲜花,递到我手上。第三天,他画了一大摞奖状,送给儿子。我们各自手捧着这“礼物”,哈哈大笑,一个家顿时就活跃、温馨起来。
他说,儿子不管多大都需要“大饼、吹泡泡、戴高帽”,哪怕这个饼是画的,泡泡只能悬在半空不到几秒,高帽也只是海市蜃楼,但是我也要下定决心,每天刻意制造一些惊喜,让你们高高兴兴开始新的一天,欢欢喜喜结束这一天!
杨绛先生说:“当你假装坚强时,就真的坚强起来了!”好心情好氛围也是一样,生活总有烦闷、羁绊、不顺、担忧、不快、比较,可是当我们刻意去制造开心、快乐时,就真的开心、快乐起来!
孩子的成长需要开心、快乐的环境,孩子紧张、繁重的中高考,更需要一个温馨、快乐的环境,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刻意而为之呢?
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赢得孩子。而不是为了赢了孩子。唯有这样,孩子才不会在青春期和父母的战争里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才不会把宝贵的青春岁月只用来对抗、报复父母,从而得以全力以赴,一心追梦逐日,金蝉脱壳,活出他想要的人生。而父母,也能在历经“战争”的磨砺洗礼后,收获更加丰厚、鲜活、美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