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24

                                                    杨花连绵忆柳笛

清明之后，那毫无才思，“唯有漫天作雪飞”的杨花又开始“纷纷乱扑行人面”了。这连绵不绝的杨花，不禁惹起了我对儿时那丝丝缕缕的柳絮的回忆，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玩柳絮、吹柳笛的儿童时代，那是一个怎样令人难忘的童年啊！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村里柳树很多，而杨树却极少。柳树，可算是能够最早感知春姑娘爱抚的植物了，“五九六九，抬头看柳”，在其他植物还沉浸在冬眠的酣梦中的时候，柳树就已感受到了春姑娘的抚爱，悄然苏醒，并偷偷换上了春装，人们远远地就看到一团团淡淡的青绿色，蒙蒙的，烟雾似的。

不久，无数条绿丝绦上便被春姑娘灵巧的剪刀裁出了嫩绿鹅黄的细叶，很快，在细叶的叶腋里长出了毛毛虫一样的花序。待“毛毛虫”成熟之后，便会释放出一簇一簇的柳絮，飘落到地上被风吹着滚动，就会结成一团一团的，像棉花一样，我们那儿都叫它柳棉。柳棉并不像杨花那样各自为战，雪片似的漫天狂舞，粘得器物上、人身上到处都是，惹人生厌，它们总是结成大团大团的沉到地面上，随着春风滚动。我们小孩子就追逐这些柳棉，收集起来弄成厚厚的鞋垫一样塞入鞋里，再把鞋穿到脚上感受它的软和。

比追逐柳棉更让我们小孩子高兴的是用柳枝制作柳笛。待柳棉吐尽，就可以制作柳笛了。

那些年月，根本无从谈起买玩具，所有的玩具都是自己制作的。小孩子们都是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想像力来鼓捣玩具，柳笛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农村，没有现在的各种农业机械和除草剂的帮忙，农活全靠双手，那时也没有幼儿园、学前班之类的托幼机构，村里的大人们一天到晚在地里忙乎，哪有时间管孩子？只能放任自己的孩子自由玩耍。于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自动聚到了一块儿，由大一点儿的孩子带领着我们小一点儿的孩子像一支游击队似的到处打闹。到了能做柳笛的时节，这支“游击队”中几个年龄稍大一点儿的“队长”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大小不一的小“队员”们，浩浩荡荡地满村找寻具有优质柳条的柳树。

等物色好了一棵柳树之后，几个“队长”像猴子一样熟练地“哧溜”、“哧溜”先后爬到树上，有的先折一些柳枝编一个圆圆的柳条帽戴在头上，然后经验丰富地一个枝条一个枝条地瞅着，寻找适合做柳笛的枝条，枝条太粗了不行，太细了也不行。等找到合适的柳枝折下来之后，“队长”们就势骑在粗壮的树叉上做起来。先截成半拃长左右一段一段的，再用力拧柳条的外皮，让外皮和里面的木质芯脱离，就像让皮肉与骨头分离，然后小心地将木质芯从外皮内抽出来。这个过程最具技术性和挑战性，是能否制成柳笛的关键，弄不好，外皮就会被里面的木质瓤给剐住，抽的时候外皮就会被划开，就前功尽弃了，因而要格外小心。等把木质芯抽出来后，外皮就成了一个管儿状，用小刀把柳皮管儿的两端削整齐，再把其中一端的最外面那层薄薄蜡质部分轻轻片掉，只留下里面的一层薄皮，这样一支柳笛就做好了。用牙齿将削掉蜡质的部分轻轻咬几下，让它变软，然后用力一吹，嗬！那洪亮、高亢、激昂、浑厚的声音立刻就从柳笛的另一端源源不断地流出，响彻全村，传入云霄。

而树下，我们这些不会爬树的小“游击队员”们就只能一个个仰着稚嫩的小脸，目不转睛地眼巴巴望着树上“队长”们的动作，眼瞅着“队长”们在树上得意地吹着做好的柳笛，一个个羡慕地奶声奶气地恳求“队长”们给我们每人扔一个下来，也让我们过过瘾。眼馋得厉害了，纷纷举起小手哀求：“好哥哥，给我一个吧”，“好姐姐，给我吹一个吧”……树下一片稚嫩地哀告，让树上的“好哥哥、好姐姐”们更加得意，吹得更加起劲，外加摇头晃脑。直到树下的小“队员”们的哀告带出了哭腔，树上的各位“队长”才做出小大人似的承诺，答应给我们每人都做一支柳笛。“队长”们各展神通，一边含着柳笛，一边找柳枝，拧枝条，抽木芯，削蜡质，试吹……熟练地制作着一支支柳笛。因为一支柳笛只能吹出一个调子，想要吹出不同的调子，就得用粗细不同的柳枝做成粗细、长短不同的柳笛。于是，每个“队长”的手里都是一大把粗细不匀、长短不齐的柳笛。

从树上下来，“队长”们把柳笛分发给我们这些早已急不可待的小“跟班”们。我们忙不迭地一下子含入嘴里几支，鼓起腮帮，用力吹，高低不同的哨音就掺杂在一起同时从笛子中喷出。树下顿时“呜呜”、“哇哇”响成一片。几位“队长”吹着柳笛振臂一呼，领着我们这群小“跟班”一边吹，一边在村子里别的孩子艳羡的目光里得意地跑过。那满足、快乐的柳笛声便荡漾在整个春天，溢满了整个童年。

无忧无虑的童年在嘹亮的柳笛声中匆匆远去了。不知是何原因，村里的柳树也逐渐被砍伐了，几乎完全消失了它婀娜的身影。在原来柳树生长的地方，全都换成了生长迅速的杨树。再后来，其他树种也都遭遇了和柳树一样的命运，村里除了速生杨树，再难发现其他树种。而这种杨树，除了每年春季释放出恼人的杨花，我没发现它的其他好处。

现在的春天，即使能找到柳树，也不会再有人去费劲做那只能吹出一个腔调的柳笛了。只是，每年春天看到那早已取代了柳絮的漫天飞舞的连绵杨花，我总会忆起儿时柳树带给我的欢乐，忆起那玩柳絮，做柳笛的情景。

现在，物质丰富到铺天盖地，孩子们的玩具花样翻新，层出不穷，然而全都是电子产品。完全被电子产品所吸引的孩子们，他们的其他兴趣似乎都在逐渐消失。我总是隐隐觉得，相对于现在的孩子全是被各种电子产品陪伴的童年，我们那时的童年，才是积极健康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