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同的阴影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晃荡出来的。
不是定北还是谁,不过那一身哨兵服装早已脱落。
现在的定北,一身白琉璃长袍,墨色玉冠,整齐的青丝披落脑后。腰挂双鱼相携玉佩,手持山水墨画纸扇。
好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哥。
伸手弹了弹衣领,迈着沉稳的步伐徐徐走向朱雀街。
长安虽然有宵禁,但是最是繁华的朱雀街却是例外。
三年里第一次出府的定北,怎肯放过那些兵卒口中流连忘返的青楼。
摸着怀里从李锦那顺来的钱袋,心想他娘的睡他个五六七个应该没压力。
凭借着记忆中那些士卒口述的道路。
七弯八拐后,望着前面高筑的胡同,心理一阵骂娘。
再转身,再拐弯,怎么还是一个死胡同。
满脸黑线的定北一边喃喃着某些人名,一边抓起地上的石子往天上抛去。
只要遇到拐弯口,石子落于哪边,定北就往那边拐。
听着遥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定北不禁捂脸靠坐下来。
“我这出府第一天,啥都没干,光找路找了一个时辰。这要是让那几个老鬼知道,不得把我抹上蜂蜜埋到土里去。”
一想到曾经的经历,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揉了揉脸下定抓紧时间继续找路,就算不能去青楼涨见识,至少也要看看外面青楼的姑娘长啥样子。
“老色鬼说青楼姑娘婀娜窈窕,老顽固说青楼姑娘搔首弄姿,不堪入目。老刀头又说青楼姑娘十分美味,可口香人。小爷我亲自去体会下,到底是个啥玩意。”
照常往前走着,嘴里不停念叨着,两眼却开始左右的飘忽起来。
刚才定北就感觉,有啥东西好像跟着他。
自从老色鬼天天半夜扮鬼跟踪他巡府,吓唬的差点归天。从那以后,只要这感觉来了,就必定有人跟着,连老色鬼都避不开,直呼这他娘的邪性啊。
“这是盯上我这身装扮了?嘿,青楼看样子小爷今晚玩不了了。玩玩你们助助兴。”
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一个时辰,刚出府的新鲜劲早就没了。枯燥无聊的很。
这回有人摸着跟上来,定北嘴角咧开嘴角无声的笑着,双眼都迷着,十分和善。
又至一拐角,定北将石子抛起,好像被风吹动了一点,原本坠向右侧的石子坠向了左侧。
定北附身捡石子的同时,明显感觉后面的气息愈发强烈了。
望着左侧深不可测的黑胡同,定北脸颊的笑意愈发浓重。
徐徐步入阴影,没过一会。果然三个鬼祟的身影偷摸的扒在胡同口。
“大哥,这小子进去了,这是条死胡同,两边都是大院的花院,这时辰不可能有人。可以动手了。”
一个带路的貌似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往里张望了一下,看不到身影,连忙回头对身后的两人挥了挥手。
“恩,等会动手还是老方法。”
随后最为壮硕的身影一边说着,一边粗暴的扯着最瘦小那个身影的头发,将他拉到跟前。
“听好了,小畜生。等下进去,用我教你的方法,好好的吸引进去那个小孩的注意力。弄好了回去给你个窝头,弄不好呵呵,你娘晚上不得安生。明白吗?”
最瘦小的没有答话,连头的没抬起。只是随手弄开头顶的手。行尸走肉一般步入阴影之中。
“大哥,这小子会不会坏事?虽然这时辰没人,可要是弄出声响,引来了夜巡终归是个麻烦事儿。”
“放心,就一小孩罢了,弄不出什么声响来。至于这小畜生,他娘太金贵,才三个兄弟就归天了。这账,只能算他身上了,好好训练他,明白吗?”
殊不知,胡同口进去不过五步,有一小凹槽。
定北正半蹲在那凹槽的阴影处,那行尸走肉般的半大小孩走过,似乎压根没发现他,一步一步的步入胡同深处。
更不用提站在稍亮胡同口的两人,哪想到视为猎物的富家小孩,正蹲在阴影里注视着他们。
原本毫无动静的定北,再听到那人最后一句话,浑身颤抖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通红。记忆深处如炸开的堤坝一般,一段记忆席卷脑海,奔腾不止。
那是一个女人的脸庞,女人将自己藏在炕下的暗格里,嘱咐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刚将暗格关上,铺平被褥。还未来得及转身跑出门,四五个草蛮子涌入房内。
自己双手紧紧捂着嘴,闭着眼睛。耳里满是污言秽语和女人疼痛的闷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闷哼声早已停息,炕上那刺耳的动静也慢慢消失。可自己任然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直至屋外传来族中人互相搭救的声音后,自己才顶开暗格,伸头出去。
入眼的是一双死死盯着暗格口的双眼。那双眼中并没有恨,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担忧和思念。
那个女人,就是定北的母亲。
记忆随着胡同口进入的两人戛然而止,定北将纸扇掉了个头握住,只见扇柄处竟然是一个乌黑锋利的尖锥。
“没有动静,看来那小畜生得手了。大哥,这肉票成了呀。至少这个数!”
两人一步一步的走进胡同,略矮的那人抬起手,对着壮硕大汉摆出五个手指头。
大汉似乎也很高兴,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说着。
“你就这点出息,以老子多年的经验,这肉票,比你那个数还要翻三翻。”
手下那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壮汉内心是一阵满足,忍不住低声笑着。
“惊讶了?还不止,这赎金拿了。再把这肉票往黑市一扔,还能翻个一翻。这都是经验,你啊还没的很呢。”
不管收下呆立在身后,壮汉迈起王八步,装作豪侠一般向前跨去。
“是的,论起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我是真的没得很,今晚多谢你教导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十分陌生,并不是手下那声音。
那壮汉也是老油条,楞了一下,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顺着步伐用力跨去,在地上滚了两滚后翻身打量。
只见自己的小弟仍然以呆立的姿势站立在原来的位置,四周并没有其他东西。
迟疑了一下,壮汉右手悄悄摸出一把匕首,全身紧绷着跪立在地上,轻声呼喊着。
“龅牙?龅牙?”
那身影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诡异的伫立着不动。
壮汉知道出事了,但是胡同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到左右,眼前并没有任何身影。不禁咽了咽喉咙,稍作大声的说道。
“如若是血金楼的兄弟,我这就走,耽误你们做事是我不对,明日必定奉上真金白银。还望兄弟给个回应。”
壮汉思前想后,在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能悄无声息的做了龅牙,还看不到身影的。只有最近这两年疯狂作案的血金楼了。
“呵呵,血金楼?有意思。”
一个声音在壮汉耳边响起,壮汉不顾全身颤抖的恶心感。反手就是将匕首桶向身后。
还未来得及升起喜悦感,左边太阳穴上一阵疼痛,双眼狰狞着倒向地面。
“猜错了哦,我在你的左后方。”
定北缓缓的收回伸出的右手,也不擦拭扇柄的血渍随手甩了甩。转身向身后鞠躬。
“多谢兄弟救命之恩。”
原来,在定北身后不远处,那个早就进来的半大小子,正伫立着看着一切。
“兄弟,你娘她......”
定北厌恶的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失望的对那个人说道。
“我知道,今天我被放出地牢,就知道我娘一定已经走了。”
那个半大小子从怀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木工锯。
“我今天原本就没准备活着,哪知道碰上了你。”
他半蹲下去,抓起地上壮汉的头发,对准脖子部位慢慢的锯起来。
“我不告发你,就是想看看你想干嘛。果然,你杀了他们。”
忽明忽暗的月光下,那半大小子面不改色的一点一点锯着尸体,连血溅满全身也不眨眼,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你杀了他们,就是对我有恩,我叫陈石,以后我跟你。”
定北挠了挠脑袋,蹲在陈石的旁边,问道。
“那你认路吗?”
“恩。”
“那抓紧,赶紧锯完,趁着寅时未过,我们把这事彻底料理了。不然这一趟出去,三五年内回不了长安。”
“好。”
说罢,胡同内再无其他声音,只有那呲嚓呲嚓的声音不缓不慢的游离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