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在电话这头不说话,秦墨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他把手里没有吸完的半截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后又说:“你知道的,我父母年龄大了,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离婚的事。”电话里还是寂静无声,秦墨有些怀疑是不是电话已经中断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他又问。
“我在听。”楚宁说。
秦墨咳嗽了两声又说:“我的意思是我爸妈他们来能不能还住在家里?”
“他们打算来住多久?”楚宁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很愚蠢,刚才秦墨好像说了是住一阵,而一阵这个概念是含混的。
“你知道他们在老家住惯了,估计来也不会住很久。”秦墨极力在脑子里搜寻着能够说服楚宁的理由。
“你别说了,我答应。他们准备啥时候来?”楚宁问。
“看你的时间,你要没什么事,他们就这两天过来。”
“这两天不行,我要出趟门。”楚宁说。
“要去很久吗?”秦墨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过分,他知道楚宁现在无论去哪里、去多久,自己都无权干涉,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知道,差不多也得十来天。”
“那么久?我妈病了,就是因为病了才打算来的。”秦墨一听楚宁这么说,有些急了。
“你能不能等他们走了再去?”秦墨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犯的错,会让他这么快就陷入如此难堪被动的境地。
“我考虑一下,完了回你电话。”楚宁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要干嘛?”早就等着急的周莉,看见楚宁挂了电话,忙问。
楚宁把秦墨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事说了一遍,周莉一听就急了。
“我们可是说好一起去西藏的,你可不能变卦。”
“问题是他妈妈病了。”楚宁沮丧地说。
“喂,那是他妈,你清醒清醒。别听秦墨一说好话,你就耳根子发软。人家伤害你的时候,可没你这么善良!”
“我知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也特别想去西藏,能和你一起去确实很难得。可无论秦墨有多混蛋,他的父母终归是我儿子的爷爷奶奶。”楚宁说。
“那好吧!你要真决定留下来,我也不能勉强你。”周莉觉得楚宁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心里还在为楚宁去不了感到遗憾。
“嗯,还是你了解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把这次的遗憾补上。”
“我就说嘛,这还差不多!”周莉对这句话很是满意,两个人相视而笑。
楚宁说的是心里话,从秦墨半夜赶往唐菲菲家的那时起,她就恨透了他。从心里来讲,楚宁也不想再跟与秦墨有关的所有人发生一点关系,可他的父母已经那么大岁数了,没有义务为儿子的错误买单。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即使说自己的婚姻失败了,也不能所有的错都归罪于秦墨。
“算了,原本还指望这次旅行中会有一场艳遇呢,看来你是没这艳福喽!”周莉故意把一个人的旅行,说成让楚宁羡慕的样子来。
“好,那我提前祝你有一场浪漫的艳遇。”一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在一对好朋友的促膝交谈中,愉快地收场了。
在等楚宁回话的这段时间里,秦墨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是楚宁犯了同样的错,自己也能做到像楚宁那样答应她吗?答案是否定的。这样一来,当他接到楚宁答应让自己父母过来住的电话后,就不止是彻底放下了心,还从心底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激之情。
他先是给父亲回了电话,让他们收拾收拾就准备起程。接下来,又亲自开车去超市就是一顿采买。尽管他想到楚宁很可能会答应,可亲耳听到那话从楚宁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格外地激动。没离婚之前,家里买菜做饭的事一直是楚宁来做,他在这方面几乎没花过力气。
忽然面对超市里品种纷繁的食材,他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最后,在导购小姐的帮助下,买了大虾、鱼和牛肉,还有许多蔬菜,以及牛奶、鸡蛋等等的各色食材,提了满满两大袋。
楚宁开门的时候,看见肩背手提的秦墨,无言地笑笑后就让他进了屋。人啊,看来真的是只有失去了才会觉得重要。结婚的这几年,秦墨何曾在意过自己的付出。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而现在他们已经没了关系,自己只是答应了一个在以往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他就这样积极主动。楚宁觉得,也许自己和秦墨做个朋友远比做夫妻要合适的多。
楚宁神游的档口,回头看见秦墨已在厨房开始清洗那些鱼虾之类的肉食了。楚宁也进了厨房,她还不习惯秦墨做这些,正想着要不要帮忙,秦墨说话了:“你不用动手,我很快就收拾好了。”听秦墨这么说,楚宁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写她的小说了。秦墨是在农村长大的,做这些活还真有两下子。没多久,他就收拾完,分门别类放进了冰箱的抽屉。
离开的时候,秦墨见楚宁还在电脑前写东西,似乎完全没有要送他的意思。大声说:“明天下午我父母就到了,晚饭我们出去吃。”楚宁看向秦墨,朝他点点头。走到门口,秦墨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楚宁说:“对了,这段时间家里肯定会比较忙。我已经找好了阿姨,她明天早上过来。以后做饭和收拾家里什么的活,就让阿姨来做。”
不管秦墨是出于客气怕麻烦楚宁,还是源于父母的到来让楚宁做了原本不该她做的事,秦墨这看似体贴的安排,都似乎在每时每刻提醒着楚宁,她跟秦墨已经离婚这样一个事实。这让她那道心底的伤痛,被一次次触动,因而一次次的疼。楚宁有些怀疑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可眼下也只好面对了。
秦墨请的阿姨是在第二天早饭后来的,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没有明显的发福,一看就是那种很利索的人。进屋后,楚宁带着她看过自己的卧室,又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她就开始打扫起卫生了。
其实,昨天秦墨走了以后,楚宁已经把家里收拾了一遍。阿姨一边干活,一边跟楚宁说话。因为下午说好要出去吃,所以也就不用准备晚饭了,阿姨洗好水果后,看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就开始洗油烟机。
秦墨和他父母是在下午四点多钟到的家,进了屋坐下后,阿姨端来了茶。秦墨忙向他父母介绍说这是专为他们二老的到来请的阿姨,他父亲听后挺了挺身体,摆出一幅受到儿子儿媳重视后极为受用的样子。他母亲则把那阿姨上下打量一番,嘴里说着干嘛要费这钱,眼睛却落在了楚宁的身上。
那眼神不用说出来,楚宁也懂了意思是有这么现成的一个大活人在,为什么还要花钱费那事。当然,最直接的意思是,干嘛要花他儿子的钱,与其这样娶个媳妇是干嘛用的?楚宁有些不爽,但一想这是最后一次跟他们相处,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晚饭,秦墨定在了市里最大的欣悦华海鲜大酒楼。目的是让他那对没怎么吃过海鲜的父母,吃一顿真正的海鲜大餐。酒店的服务很到位,每样菜端上来,服务员不光给客人介绍菜名,还帮忙把那些不好剥下来的鱼虾,也给客人剥开。
秦墨的父母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哪里享受过这样的礼遇,激动地一个劲跟服务员说谢谢,把服务员小姐惹得直抿着嘴乐。离开的时候,老俩口听说这顿饭竟然花了两千多,那可是他们大半年的生活费呀,心疼地直咂嘴。
吃过一顿饭后,时间差不多已近八点。想到老人家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就由秦墨开车直接回家。老太太从到家一直到这顿饭吃下来,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媳妇不上班,只负责在家带孩子。他们享受的保姆以及这顿大餐,那可都是由她儿子带给他们的。那他们干嘛还这么不踏实,还看媳妇的脸色?那不是昏了头吗?想想自己一个农民家庭供出一个大学生容易吗?没错,大学是儿子自己考上的,可老子要是不砸锅卖铁地供他,他能有今天?
老太太这么一想,感觉一下就有了底气。吃了那么多苦,享享儿子的福那是天经地义的,一点也不能理亏。老太太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他们老两口在老家省吃俭用,有困难只要自己能对付,从不告诉儿子。怕给他们添麻烦、怕他们花钱,谁知道他们在城里,竟然过着这种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美日子。
这么一路想着回去的老太太再到家时,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变了。阿姨放好了洗澡水,叫她去洗澡的时候,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屁股在沙发上却没有动。已经洗完澡的楚宁正准备进卧室,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前婆婆,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你这就睡了?”老太太斜倪着楚宁说。
楚宁见她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正在想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刚要开口,前婆婆又说话了。“即便我是个农村老太太,可我也是你的婆婆。在我们老家,公婆没睡下,媳妇可是不能睡觉的。”
阿姨已经做了多年的保姆,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是婆婆在自己儿子面前给媳妇下马威呢,赶紧回了自己的屋。
这话恰巧被正从卫生间出来的秦墨听见了,他飞快地看了楚宁一眼,赶忙上前打着圆场,说:“娘,你那说的是在我们老家,城里现在谁还兴这个。”
“城里兴的是哪个?再怎么不兴也不能没有规矩!”一听儿子这么护着媳妇,老太太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都是女人,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养大的儿子,就得挣钱给她花?还把她宠到了天上。
“你个死老婆子,乱发哪门子的神经!”秦墨父亲也听出了老伴的过分,出来制止了。谁知道老爷子不说还好,前婆婆一看就连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死老头子,也站出来护着媳妇,更是火冒三丈。
“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巴不得我早点死,你好再找个年轻的。”前婆婆完全不顾是在儿子的家里,把那套撒泼打滚的功夫全使了出来。嘴里一边骂,还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上了。一丁点病人的样子都没有。
秦墨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刚才洗澡的时候,他还在为晚上睡觉的事发愁。担心自己睡在楼上客房的事,别让父母发现了。谁知道,母亲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他尴尬地看着楚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楚宁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但她此刻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秦墨的母亲远比父亲要聪明的多,她也相信这点秦墨一定是随了他母亲。同为女人,楚宁自然十分清楚老太太这是闹得哪出。折腾了一天,说好下周要交的稿子,直到现在她还一个字也没写。楚宁直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回到卧室写她的稿子。
她清楚前婆婆是要自己出来服个软,尽管从心里她既不想低头,又觉无聊至极,可她看了秦墨一眼,还是往正坐在地上哭诉的前婆婆走去了。
“妈,您身体不好坐在地上会着凉的。”楚宁说着握住了秦墨母亲的一只手,拉她起来。
秦墨母亲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要不趁这个机会起来,万一这城里媳妇脾气上来一拍屁股走人,自己怎么好意思下这台阶。于是,就坡下驴止住了哭声,顺势起来了。
秦墨松了口气,朝楚宁投去感激的眼神。又跟母亲说;“娘,都累一天了,你也好好洗个澡,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还要上医院呢。”
躲在自己屋里的阿姨早就听明白了,此刻也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进了浴室去洗澡了。
楚宁看了秦墨一眼,兀自回了自己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