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中举（2）

范进，广东人，人在广东已经漂泊五十四年，还是个童生。生活穷困潦倒，为人八竿子打不出个屁。考了三十多年，未有寸进。

合当天意如此，今年范进来参加考试就遇到来巡查的周进。周进一看，范进穿得破破烂烂，头发花白，呆头呆脑的，心想，“这尼玛不是原来的我吗？”叫过来问道:“你叫啥名？今年多大了？”

“回老爷，我叫范进，我准考证上写的是三十岁，实际上我已经五十四了。”

周进心想:“难不成也跟我一样被阅卷老师耽误了？回头他的卷子我得好好看看。”

范进考完试，试卷被周进提出来审阅，周进一看，这尼玛写得啥玩意？难怪他考了三十多年也考不上。可转念一想，不行，我得再看一遍，哪怕有一点可取之处，我都让他过了，一笔写不出俩“进”字。第二遍，看出点儿门道来了，觉得写得可以，就又看了一遍，这一遍看出大道来了，原来范进是个旷世奇才。就这么，范进以头名中了秀才。然后周进又拍着范进的肩膀对范进说:“好好学，考大学。”

范进考上秀才回家，媳妇，老妈都很高兴。四十多年了，终于小学毕业了。媳妇正要做饭，看到她爹胡屠户拎着酒肉，大步流星地进家来了。胡屠户大声对范进道：“我是真她妈的倒霉啊！把女儿嫁给你这个现眼的穷鬼，这么多年以来不知占了我多少便宜？如今，要不是我积德，你能中秀才？这不，我带吃喝来庆祝一下我积的德。”

范进听后，唯唯诺诺，叫媳妇把肉煮了，酒烫了。他跟丈人在茅草棚下坐着。母亲和媳妇在厨房做饭。胡屠户又吩咐女婿道：“你现在是秀才了，别像以前那样整天低挲耷挲的。你像我们这些杀猪卖肉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又是你的长辈，你不能在我们面前装大。剩下的那些种地的，掏粪的，都是普通百姓，你要是见到他们也点头哈腰，这就是没规矩，叫我这面子往哪搁啊？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免得叫人家笑话。”范进道：“岳父教育的是。”胡屠户又道：“亲家母也上桌吃饭吧！老人家每日吃糠咽菜的也不容易。我闺女也吃些，自从进了你家门，这十几年别说猪肉了，就是猪油也没吃上两三回（包袱，当爹的卖猪肉，闺女十几年猪油都没吃过两三回，这尼玛！），实在是太可怜了。”说罢，婆媳两个都来坐着吃了饭。吃到日西时分，胡屠户吃的醺醺的。这里母子两个千恩万谢。屠户横披了衣服，腆着肚子去了。

不觉到了六月末，同学们约范进去参加乡试。范进因没有盘缠，就去丈人家借钱，被胡屠户一口唾沫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你自己只觉得中了一个秀才，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听人说，就是中这个秀才，也不是因你文章写得好，是学道老爷见你岁数大了，看不过去眼了，可怜你的。现在你却痴心妄想要当举人老爷？这些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你不看见城里张府上那些老爷，都是万贯家私，一个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哪像你这尖嘴猴腮的穷酸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狗屁都没有，还想天鹅屁吃？你给我趁早死了这心。明年我托人给你找个教书先生的活儿，每年赚上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娘和我那可怜的闺女是正事。你问我借盘缠，我一天杀一个猪，也赚不得几个钱，都给你拿去打水漂儿，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一顿夹七夹八，骂得范进一佛涅槃，二佛出世。

辞了丈人回来，范进心想：“学道老爷叫我考大学，说明我水平不差，如果不去试一试，如何能甘心？”因向几个朋友凑钱，瞒着丈人到城里乡试。考完了就往家赶，此时家里已经断粮两天了。被胡屠户知道，又被臭骂了一顿。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米。母亲吩咐范进道：“把家里这只下蛋的鸡拿去集上卖了吧，买几升米来家煮餐粥吃。我已经饿得两眼发昏了。”范进慌忙抱了鸡走出门去。

才去不到三四个小时，只听得家的方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此时范进家中，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天可怜见，范进中举了。正所谓“累年蹭蹬，忽然风云际会；终岁凄凉，竟得高悬月旦。”范进接到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笑了一声道：“噫！好了！我中了！”说着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老太太慌了，慌将几口开水灌了过来。他爬起来，又拍着手大笑道：“噫！好！我中了！”笑着，不由分说就往门外飞跑。

邻居凑到一起商议：“他这疯了如何是好？”一个人道：“我有个招儿，不知道行不行？”众人问：“啥招儿？”那人道：“范老爷平日可有最怕的人？只消他怕的这个人来，打他一个嘴巴，他就好了。”众邻都道：“范老爷怕的，莫过于卖肉的胡老爹。这不难，快叫胡老爹来！”

胡屠户来了作难道：“虽然他是我女婿，但现在已经是老爷了，是天上的星宿了。天上的星宿是不能打的。我听得信佛的人说，打了天上的星宿，阎王就要拿去打一百铁棍，发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我可不敢干这事儿！”

邻居内一个尖酸人说道：“你可拉倒吧！胡老爹。你每天干杀猪的营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阎王也不知叫判官在薄子上记了你几千条铁棍。就是添上这一百棍，也没啥大不了的。只恐把你那些铁棍子打完了，也算不到这笔帐上来。如果你救好了你女婿的病，阎王念你的功劳，从地狱里把你提上第十七层来，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道：“不要只管讲笑话。胡老爹，这个事还得你来，为了救人，打吧！”

屠户没办法，只得连倒两大碗酒喝了，壮一壮胆，把方才这些小心收起，将平日的凶恶样子拿出来，卷一卷那油晃晃的衣袖，走上集去。见范进正在一个庙门口站着，散着头发，满脸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兀自拍着掌，口里叫道：“中了！中了！”胡屠户凶神似的走到跟前，说道：“该死的畜生！你中了个屁！”抬手一个大嘴巴子乎范进一脸。众人和邻居见这情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想胡屠户虽然大着胆子打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害怕，怕得手直哆嗦，不敢打第二下。但只这一个嘴巴，也把范进打得昏倒在地。众邻居一齐上前，替他抹胸口、捶背心，捅咕半天，范进渐渐喘息过来，眼睛明亮，不疯了。胡屠户站在一边，不觉那只手隐隐地疼了起来。自己心里懊恼道：“果然，天上文曲星是打不得的，而今菩萨计较起来了！”想一想，觉得手更疼得厉害了。

范进看了众人，说道：“我咋的了？”又道：“我这半日，昏昏沉沉如在梦里一般。”众邻居道：“老爷，恭喜高中了。刚才欢喜的有些引动了痰，方才吐出几口痰来，好了。快请回家去打发报喜的人吧！”范进说道：“是了，我也记得是中的第七名。”见丈人在跟前，恐怕又要来骂。

胡屠户上前道：“贤婿老爷，方才不是我敢大胆，我也是为了救你。”邻居内一个人道：“胡老爹方才这个嘴巴打得亲切，一会儿范老爷洗脸，还要洗下半盆猪油来。”又一个道：“老爹，你这打过老爷的手，以后可不能再杀猪了。”

胡屠户道：“捏！我还杀啥猪了？有我这么好的女婿，还怕后半辈子没有着落吗？我时常跟人说啊，我的这个女婿好啊，才学好，品德高，长得又帅，就是城里头那张府、周府这些老爷，也没有我女婿这样一个体面的相貌。你们不知道啊，不好意思地说，老夫我这一双小眼睛是认人儿的。想当年，我闺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这是个包袱，古时候三十多岁的女人，相当于现在的五十多岁。说明范进实在家贫，才娶这样的媳妇），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家，我自己觉得，我闺女长得像是有些福气的，终究要嫁个老爷，这不，今日果然不错！”说罢，哈哈大笑。众人也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