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阁长老现在多大了啊?”
“不知道哇,我出生的时候,长老就这现在这个样子了。”
“啊?怎么可能,我们现在都十几了吧,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变呢。”
禁阁藏书阁里有几位图书管理员刚进行交替,其中两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俩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在突然被调入藏书阁里整理书籍也只有对方能互相倾诉了。两个小家伙聊得正开始,其中一人突然不说话,埋头继续对应手上的书目和面前镶嵌在墙里的书架上的书,眼角余光示意自己的伙伴往后看。
“怎么了啊?怎么不说了?”说着,那人往后一看,就看见身形修长的禁阁长老站在自己的身后,吓得后脑勺往书墙上一撞,几本厚重的书就掉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他头上。
禁阁挥了挥手,指尖的光抛出去时形成一张网罩住了铺天盖地的掉下来的书。网保护着的两个孩子害怕地捂住自己的脑门,结果意料之中的灾难竟然被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轻轻松松地解决了。有一本书刚好滚下来朝着禁阁脑门上砸过去,他看也不看就接住了,然后拿到面前翻阅起来。
“长老!对不起对不起!”两个少年看见禁阁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在看书吓得马上低头认错,毕竟这书还是他们搞下来的。
“注意安全。”禁阁说不出是因为冷酷还是不在乎这两个孩子毛手毛脚的,语气平静地说着,陪着清冷的声线听上去有种清酒注入上古瓷器的感觉。
原本以为还会被长篇大论地训斥一顿,结果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就完事了?感觉禁阁长老比传闻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挺和蔼的?其中那个在对话中首先闭了嘴的少年抬起头,却只看见禁阁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一旁把网和网着的书放下,转身离开。
“长老,请问你……”这个少年话还没说完,同伴连忙扯住他的斗篷拼命的摇头,小声地说:“你要干嘛啊?”
“你不是想知道禁阁长老多大吗?” “你傻啊!你这么问他会回答你吗?你没看见禁阁长老一脸冷漠脸,一副不想理我们的样子吗?”
“可是,我觉得他挺温柔的,还帮我们挡住书了。” “那是为了保护书,才不是为了我们。”
“……” “……”
那头两个意见不和的少年的议论越来越大声,禁阁浑然不理地走出了藏书库,把门轻轻的关上。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对他都有不同的看法,他要是每个都要去争个明白早就累死了。虽然看不出来,但年纪大了,看东西和傥荡了很多。
这些小年轻提醒了禁阁,自己活了多久?他好像也记得不清了,只知道很久很久了,久到后代都进化出了斗篷,而自己还是保留着无斗篷的状态,但这不妨碍他去到世界上任意一个角落。
来到书房,一封拆开了红封蜡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书桌上。禁阁坐下来,摊开手里的书,准确来说,这是一本相册。他从信封里抽出好几张照片,为首的一张就是一个刺头男人和另外一个梳着龙骨辫的男人在墓土入口天上的亭子相依而靠的背影。
第二张是梳着麻花辫的女子正在阻止一个长发在发尾处分成好几股的女孩给难得正式穿着象征霞谷粉色斗篷的刺头男子带上红盖头。
第三张则是上面这些人一起和另外的丸子头女人和单边披发男人一起在一个昏暗的酒吧喝酒的场景。小女孩怨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橙汁,身边的麻花似乎在劝她,自己面前也只是一杯纯牛奶。卡卡看起来喝得很多,竟然在其他人的起哄之下,拽着龙骨的辫子就把他压到酒吧桌上啃起来。一边的平菇秉承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别开脸,小揪揪则劝着卡卡不要喝那么多了。
还有一些风景照和其他生活照,禁阁拿起信封,信封的寄件人是——龙骨。
“他是在告诉我现在他过得很好啊,到底是在讽刺我还是别的意思……”说着,禁阁把这些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相册了的空白位置,然后合上。
……
“禁,禁。”禁被龙骨唤醒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画本,身边的蜡笔散落一地。禁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和巨大的画本形成鲜明的对比,再看看面前这个身材高大魁梧有点叔感的男人,有点迷惑。
“怎么,睡傻了吗?”龙骨宽厚的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禁一把抓住,开口就被自己稚气未脱的十三四岁的那种少年音吓到了:“你叫我‘禁’?“
“不然喊你什么?小屁孩?这个名字是大家同意给你取的,谁叫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那么淘气,只有对你明确地禁止做某样事情你才乖乖听话,就叫你‘禁’了。”龙骨轻轻松松地把只有到自己腰高的禁举起来,以骑大马的姿势把扛在肩膀上。禁刚坐上去还不稳,等回过神来一把揪住龙骨的辫子喊:“不许叫我小屁孩!我已经14岁了,是个大人了!”
“是是是!是大人了,禁大人你先把我的头发放开!” “哼!”
一大一小在过滤了阳光的明暗斑驳的巨大树荫下嬉戏打闹,带着凉意的风吹过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背后都是空荡荡,禁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如果有斗篷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禁是个孤儿,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有双亲,但他没有,也不稀罕,因为他有家人朋友。禁是在三四岁的时候被人遗弃在墓土,然后被龙骨捡回去的养着的。有时候他被的玩伴好奇者恶意地讯问父母在哪,他都是坦坦荡荡、甚至是有点骄傲地说:“我没爸妈,但六位领主都是我的家人!特别是大叔,我跟他最好了!”这里的大叔就是指龙骨,其实他年龄还没到达能被叫大叔的年纪,只是因为平时不修边幅惯了,脸上总是带着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加上他这个人外貌本来就偏早熟,看上去就很显老。龙骨是个开朗热情大方的男人和其他领主混得很熟,禁跟着他也是到处乱窜,更小一点的时候没少闯祸,虽然现在也挺能折腾。但就像龙骨说的,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主,你明确跟他说禁止做某样事情,他还是会听的,就有了这个名字。但这种听话状态也只是刚刚认识的时候,熟了之后可能闹腾。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画了什么?” “喂!你这个大叔不许看!”
龙骨拿着禁的小话本还特意一举举到头顶才看,任禁在身边蹦来蹦去都摸不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指着那几个画的勉强能看出是人的图案中找出一个梳着长长龙骨辫的玩意,把画本放在禁眼前摩擦着自己没刮干净胡茬的下巴问:“这,是我?”
禁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底下自己的小脑袋瓜点了点头发出比蚊子还有小的一声:“嗯。” 龙骨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地双眼在画本上和禁身上来回扫荡了几下,最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吐槽起来:“我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诋毁我的形象——啊!禁!不是跟你说就算很生气也不能踩别人的脚吗!”
“禁?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当卡卡手心在抓着一把玉米,任霞谷到处乱飞的白鸽落在自己手上吃的时候,禁远远地冲过来,一声的怒气把他身边的白鸽都吓走了。看他一脸不高兴地蹲在自己旁边的石柱边上抱着画本,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很可爱,卡卡笑着蹲下来问:”又和龙骨吵架了?“
“他就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糙汉!”禁骂着把怀里的画册递给卡卡小心翼翼问:“我画的不好吗?”
卡卡接过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借着画册挡住脸憋笑了一会,才把画册拿下来温柔地说:“那两个手牵手的是我和龙骨吧。”
“对啊!你看你就能看出来,那个大叔竟然说我画成这样诋毁他的形象!气死我了啊啊啊!”禁挥动着双臂喊,吓得刚要飞回来觅食的白鸽又统统飞走了。
“在这。”一个熟悉而让禁本能地害怕的声音从长廊的尽头传过来,一个梳着菇伞一样发型面若冰霜的男人走过来,禁连忙把自己往卡卡身后缩,只探出个小脑袋看着平菇走到面前,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没有温度的石块看着他说:“龙骨喊你回家。”
“我就是猜到那个大叔来见卡卡哥哥总是要梳妆打扮老半天才躲着的,没想到你竟然找你传话。”禁自己小小声的嘀咕。
"没这种事,我和龙骨只是朋友。“卡卡对禁解释道,转头对平菇说:”哥哥你别这么凶啊,温柔一点,吓到他了。“
“现在的状况,允许我和一个孩子玩耍吗?而且我本身的性子就是这样,我还说你别对其他人都这么好,小心以后吃亏,你有听吗?”平菇握紧了手里的报告书,小声地说:“大家都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
“哥哥,办法总会有的。”卡卡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转头一看禁已经不知道溜去哪了。那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应该也没听见吧……也好,小孩子嘛就是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
“雨林姐姐——”禁在拼命地敲打雨林神殿的门,身后茂密的树林中有一棵巨大的树在人群的喊声中应声倒下,掩盖住了他还没变声完全的公鸭嗓发出的像锯子在树干上拉扯的声音。
良久,门开了一点,一只苍白的手从开了一点的门缝伸出来抓住门板开了门,一个披着青蓝色轻纱袍的女人脸上因为了掩盖什么而涂抹了过多的粉末让她看起来白的渗人。禁被吓了一跳,差点从神殿前那些高得和悬崖一样的阶梯上摔了下去。
“小心!”雨林伸手把他拉住,禁稳住了身体嘿嘿地笑了一下把画册递到她面前,指着上面唯二的两个女性说:“雨姐姐,你看,我画了你和麻花姐姐,你看看,像不?”
“这,画的是我们吗?”雨林修正的手指在画纸上的自己和麻花上面摩擦,突然一阵巨响响起。雨林和禁同时往神殿外的望去,又有几棵大树倒下。禁有些好奇地问:“雨林姐姐你们要建房子吗?砍好多树啊。”
“是偷木贼!”突然雨林的神情变得愤怒狰狞,禁发现一如既往跟在雨林旁边那个瘦小的少女不见了。雨林说完直接赤着脚从神殿跑下去冲进树林里,禁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怎么了啊——”禁在半路上喘着大气喊。雨林被大家供奉为雨林这个地方的圣女,平时也是一副高雅圣洁的样子,这么接地气衣冠不整的跑还真没见过。
“禁!你快跟我回去!”龙骨不知道在哪里冒出来,从身后拽起禁的衣领,扛住他就走。
“等等大叔!雨林姐姐她好像不对劲啊!”禁望向那抹在视线尽头飞舞的青纱,本能地感觉不安。龙骨头也不回,扛着他走,说:“让她撒会气,这个圣女做的有够憋屈的。温柔可保护不了雨林,也保护不了自己珍贵的东西。”
……
“禁,生日快乐。”很难得,今天六个领主竟然全部都聚集到墓土来参加禁的18岁生日聚会。
龙骨留了一个多星期的胡子都没理,下巴和嘴上杂草丛生,眼睛深陷下去一圈,带着严重的黑眼圈。真是难为他了,都这个样子了还记得禁的生日,强打精神地朝禁笑。严格来说也不是他的生日,只是把他捡回来的日子当成而已。
霞谷双子也是精疲力尽的,卡卡强撑着下巴看见禁来了也只是浅浅地笑着,平菇直接靠在皮质椅子上睡死过去,还得卡卡把他推醒过来。雨林只来了雨林姐一个人,也是,麻花姐原来在当年某次阻止偷木贼的时候被杀害了。从此再见雨林姐她就一直穿着黑色的衣服,披着黑色的纱衣。要知道之前她可喜欢麻花姐送的那件青色纱衣,天天穿。
雨林见禁来了,脸上冷冷的表情才有了些温度,但也是眼边那一圈黑还是显示着她的精神状态。云野和晨岛的领主也是一脸憔悴。
这种气氛要不是说是自己的生日聚会,禁还以为是什么丧葬现场。
“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18岁了也是个大人了。” “祝你以后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啊。”众人把自个的礼物送到坐在写着“祝禁18岁生日快乐”的奶油蛋糕面前的禁手上。他们送的大部分都是书和一些文具,因为他本人就是喜欢这些东西,这和他还是更小的孩子的时候很贪玩不冲突的,人都是有好奇心和求知欲的。禁很喜欢学习新的知识,书就是最好的介质。
后来禁的藏书实在太多了,龙骨他们甚至在墓土后面一片无人荒地建起了名为“禁阁”的建筑。起初这个名字被禁强烈反对,但领主们都说禁作为这里的管理者校正名字没问题,就定下了。而且也不单是为了禁,此处对所有热爱读书的人们都开放,就是一个公共的图书馆。
“来,第一块必须给寿星。”平菇难得脸上不带冰霜的面视众人,在禁一刀切开蛋糕在懊恼怎么切第二刀的时候接过他手里的刀,切了一块占据了大约五分之一左右的蛋糕递到禁面前。“谢谢菇哥……”切那么大块其他人不吃了吗……禁虽然腹议,但还是拿起叉子划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腻的奶油初入口的时候感觉甜丝丝的,很顺滑,但吞进嗓子眼的时候粘稠的连食道都要堵塞了。禁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对着着面前强颜欢笑制造欢乐气氛的众人说:“现在大家在这里玩真的好吗?”
正把雨林拨到一边不吃的奶油抹到平菇脸上的卡卡和正拿着自己吃的那块蛋糕倒扣在弟弟头上的平菇僵住了原地。龙骨原本在摆弄着装饰彩带看着卡菇两人的视线收了回来重新投放在这个名义上已经成年但身上的稚气未脱半大小子。雨林把手里的果汁放下,拿起手边的热茶呼了一口气,吹凉表面的茶水酌了一口。
“你这小子,原本还打算蹭着你生日难得放松一下的。”龙骨弯下腰粗壮的手臂撑着桌面看着禁,另一只手揉揉他一头波浪卷的头发。“禁也长大了,没之前好哄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哄着。”禁原本想躲开龙骨的魔爪,但他的手掌过于宽厚,禁歪了歪脖子就放弃了。
“墓土不是一直都因为冥龙和螃蟹还有阳光的问题困扰吗?要是能驯服就好了。雨林的盗伐现象得到改善了吗?听说最近暗黑植物蔓延的很快……霞谷虽然没有什么灾害,但因为要支援其他地方,也有些吃不消吧?云野和晨岛也有各自的问题。”
禁在一边说着,其他的人安安静静地听着。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也想帮助你们,而不是一直被你们保护着。”禁抬起眼睛,看向一脸欣慰笑容的龙骨问:“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
“你只要平平安安地……”
“有。”
龙骨还没说完,平菇就从离禁最远的座位站起来打断了前者的话,卡卡在一边拼命地拽着他的衣角想让他坐下来,雨林看着禁摇着头示意他不要答应。
“禁,我还没给你生日礼物。”平菇甩开卡卡的手,带跟的靴子在石板地面上敲出有节奏的调子。他来到禁面前,把一卷残缺了边边角角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羊皮卷弹开在禁的面前的桌面,顺便把禁不要的蛋糕扫到一边去了。
“这就是我送上的生日礼物,‘众人的祝福’。这是一个秘术,是我在霞谷历代的藏书里找到的禁术。”平菇指着上面禁重来没有见过的字体和图案开始解释这个法术内容。“算是人们精神力的一种实体化,成百上千万的人给法阵中一个人施加祝福,这个人就能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长生不老?”禁惊讶地把它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这份礼物也太贵重了吧!那大家不就都可以……”
“不行,这东西是机密。不能大范围使用,有很多弊端。”平菇立马打断他。“而且看上面的意思,法阵发动的次数和羊皮纸的数量是一致的,现在我只找到这一份。”
“只有一份?那我不能要。”禁小心翼翼地把那卷无数人都想争夺的羊皮纸卷好递到平菇面前,可是后者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接手。
“平菇,原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禁拒绝了就终止吗?快拿回去!”龙骨抢过禁手里的东西,像丢个烫手山芋丢到平菇怀里,完了还说:
“狗屁的祝福,根本就是诅咒。”
“无止境的孤独,正常的长度就已经受不了了。”雨林把茶杯放下,旁边的曲奇饼已经被她吃完了。自从麻花姐走了,雨林姐就特别喜欢吃甜食。
毕竟吃甜食能让人快乐嘛。
“我只是想把希望寄托给信任的人。我,我们的身体真的还能继续承受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吗?如果我们不在了,我们热爱的土地和人们又该怎么办?等等卡卡,我知道你要说继承人。”平菇打断张口要说话的卡卡,继续说:“那继承人也要成长,我希望能有个作为向导的人指引方向。”
“所以我才把这个唯一的希望递到你面前,禁。”平菇把羊皮纸重新放在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干净的碟子上,两边的刀叉也整齐如初地放好。
“像龙骨说的,你是有机会拒绝的。”
禁低头把纸重新展开,他低着头但他感觉到其他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他们到底希望自己答应还是放弃的呢?
但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
而且能长生不老,能活那么久,自己能学的东西不就是更多了吗?还是挺不错的。
“好。”禁没怎么多想很爽快的答应了,龙骨一听马上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你TM的懂个屁!”
……
”怎么会这样……“禁看着霞谷布满霞光的橙红色天空中格格不入的好几条黑色的冥龙,头扬起得高高的,盖着自己与其他人相比十分异常的白发的兜帽差点就要掉了,他连忙捂住。心想,得找个压住帽子的东西,就急急忙忙从墓土进入了霞谷神殿。
“哥!”刚进神殿,外面传来卡卡急切的声音,禁捧着龙骨要交付给霞谷首领的资料急忙跑出去,就看见神殿外一片混乱,天上飞舞的冥龙肆无忌惮地攻击地上四处逃窜的人们,狮子和其他将领紧急地梳散人群,卡卡则抱着浑身是血的平菇在拼命的呼喊。
“冥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禁逆着人流冲向霞谷双子,刚到两人身旁,禁就踩到了平菇身上流出的血泊,发出黏糊的噗呲一声。“禁,墓土是出了什么事吗?”平菇原本捂住自己受伤的腹部,不让禁和卡卡看见自己伤势,但在说这话的时候被禁强硬地拉开他虚弱无力的手,前者瞬间一阵恶心地别开脸深呼吸了几下平复自己的不适。
“墓土暂时没事,但你有事!快走,去疗伤!”禁和卡卡想要合力把平菇带走,刚扶起他,禁和卡卡就被平菇一用力推进了神殿,此时人员都已经疏散完了,禁一回头,手里的资料掉了一地。只看见平菇挺拔的背影被快速合上的门压没了,太快了,以至于禁都还没清楚他侧过半边脸对自己还是卡卡说了什么话,折扇门就把他和外面的声音一起关在外面了。
“哥!”卡卡用胳膊撞击门板,门板在于其撞击的地方显出一个法阵,卡卡又撞了几下还是这样。“你一个人怎么搞定?看玩笑!你总是说自己一个人能搞定,可大多数情况下你都搞得一团糟好吗!”他就对着门喊,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你以为这个法阵能困住我吗?这个时限囚禁法阵我记得是认主的,我们可是双胞胎啊!”说完卡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来了狮子裤腰带上挂着的羽毛状飞镖在自己的手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在禁和狮子一声惊呼中挂着血的飞镖从卡卡手里飞了出去,飞镖尾部颤动地扎进法阵里,一阵晶体破碎的声音,卡卡用那只滴着血的手一推,门就开了。
“卡卡……”禁刚要跟过去,卡卡一个转身用没有受伤的手又把他推进去,就像平菇对自己那样,只是这次他能看清楚卡卡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在门快要合上的时候,卡卡掏了掏口袋,把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抛了进来,留给禁一句话:
“给龙骨的,原本是打算一切安顿好再给的,现在得提前了。”
“卡卡!草!”禁一脚踹到门板上,门板上出现两个重叠的法阵,是卡卡和平菇一起施加的。“你自己跟那个大叔说!给我算怎么样?”禁稍微看了一眼那个只有掌心般大小的红盒子,眼角泛红地往门外喊。可是神殿里只有来不及疏散到其他地方的人们,没有一个叫做卡卡的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众人原本就因为突然的变数而害怕的瑟瑟发抖,看见情绪异常激动的禁更是不敢说话,禁的怒吼就这么在神殿里回荡了几次,好像多说几次,外面的人就会回来把他手里的盒子拿回去一样。
“你要是不能活着,又为什么要给他留着念想!” “我才不想管你两!”
话说这么说,但禁还是带着卡卡给的红盒子飞奔回墓土。一路上,禁看见源源不断的冥龙从墓土涌入霞谷,心里十分的焦急不安。龙骨可能出事了,不然他不会放任冥龙顺顺便便就进入其他地方的,特别是距离自己最近卡卡守卫的霞谷。
“大叔——”很多很多的冥龙在墓土神殿面前的天空中飞来飞去,卷动着天上的乌云,带起刮骨的风。禁的兜帽他自己都不想起要去压住了,波浪卷的长发在狂风中展开,扯得头皮生疼。他的呼喊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远方在神殿面前挥舞着长矛和盾牌的魁梧身影听不见分毫。
禁在地上左闪右跳地躲避冥龙的眼睛探测范围,不时有冥龙身上掉落的黑色鳞片砸向他,有些躲不开就在他身上脸上挂出锋利的口子,不过卡卡给的盒子他一直保护得好好的。刚躲开一个冥龙的眼睛,禁就一脚踩进另一个冥龙的视野范围,照在自己身上的灯光马上转变为警告的红色。
“禁!”龙骨这个距离和这个时间才看见这么面容还停留在20岁左右的男人却顶着一头雪白的人士谁,可是他来不及反应冥龙就呼啸着朝禁冲了过去。于此同时,一支箭从龙骨身边一个梳着脏辫的男人手里飞了出去。
“吓死人了。”因为那只箭的缘故,冥龙攻击的地方有些偏离原本地点,禁也很灵活地滚了几个身所以并没有被咬中。逃过一劫的禁连忙爬起,冲向一脸吓得快要哭出来的龙骨,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霞谷躲……不对,送资料的吗?”展开了一个屏障的脏辫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一边的龙骨和平头眼神杀了一下。禁一听掐住龙骨的耳朵往下拉,笑得渗人至极:“哦吼,原来是要丢下我啊——”
“没有,没有,没要丢下你!你看你又不能打的,只是想保护你而已。”龙骨疼得龇牙咧嘴,禁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这些伤要是在自己身上不用几秒就痊愈了,但在他身上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我真没用,这样的我真的适合吗?”禁小声的嘀咕,龙骨问他在说什么,他转颜说没事把卡卡的小盒子递给他:“卡卡他……给你的,说是提前了。”
龙骨听完,把手里的长矛和盾牌一起放下,拍拍自己身上的血迹和灰尘,不过也拍不干净就是。磨蹭了一小会,才从禁手里接过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枚雕刻精美的镂空花纹黄金戒指,在指环内实心处大的刻着“龙”,稍微小一点的刻着“卡”。龙骨取出大的那枚,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还以为他没这个意思,他一直对我的明示暗示都打马虎眼的,好小子还藏着这一手。”龙骨就把戒指戴着,没要脱下的意思了。他把另一枚连着盒子塞进了禁的怀里,又是一推,把他推进了神殿里。
不会吧,又来?禁想抓住龙骨的手不让自己又被推进去,结果抓住了龙骨的无名指上的戒指,因为惯性带着身体往后倒,戒指被他拽了下来,他自己跟着戒指一起摔进了神殿内。禁看见龙骨因为戒指被自己拽走了露出遗憾的笑容,和他身后被冥龙撞击碎掉的屏障一样扎眼。
“原本还想带着他的东西走也会快乐一点。”
禁接住了那枚戒指,后背重重地撞到了神殿的地板上,疼得他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闷哼。神殿里的人惊恐地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摔了进来,身上的白色袍子沾满了泥土砂石,配合脸上要哭不哭的表情真的是狼狈极了。然后这个人还爬回已经关上石板的门,对着没有一点温度感情的石头又捶又打,又踢又踹,又哭又闹。如果有人细心就会发现他捶打石板而受损流血的手每次都很快就愈合,然后又被他自己弄破。皮下的血液不可回收地沾染在黑色的石板上,像是在撰写谁的墓志铭……
禁到底闹了多久,反正闹得他精疲力竭,晕过去了吧。再醒过来,神殿的门已经能打开了,可是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陌生的了。
禁找不到他们六个人,就连尸体也……世界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了,都被冥龙和其他暗之生物包括暗之植物等吞噬殆尽,他们只有在禁和其他人的记忆里留存,以及,两枚小小的不应该寄存在禁这里而是应该待在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的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这一点点的实物可以寄托禁的思念。
可是啊,不管禁怎么想的,他的使命和任务是正式开始了,作为寄存了六个人希望的存在,他要负担起作为指导的作用,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
一切都没有禁当初答应平菇的简单。
虽然禁在答应了六人送给自己的特殊“生日礼物”之后,就开始接受继承者们一致的课程学习,但实际上遇到的困难可比课堂和书本上遇到的都要棘手。因为不能及时或者完美地解决这些问题,人们开始对禁质疑,怀疑他是否能承受起这份职责。
可是他真的很努力了,真的很用功,完成每一件事,但就是没办法做到大家都满意……或许就像他们说的,禁,他不适合这个职位。
但没有人可以替代他,他是现在唯一的特别的存在。就算做的还不够好,被所有人质疑,也只能继续前行,没有人能帮助他……
真的很孤独。
禁开始理解龙骨当初说这根本就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了。
禁像个不能停歇的陀螺,不停地被抽打。就算他现在不老不死也是需要休息的,可他失眠了,无法入睡,精神紧绷嘚像被拉扯到极限的弦,迟早会断。
“我说啊,听禁的话真的没问题吗?”在图书馆查阅怎么改善墓土土壤的禁刚刚要被枯燥的文字哄睡过去,耳朵很明锐地接受到某些抱怨的声音。他面前堆砌一面书墙,大概是看不见他才开始议论自己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得。虽说自己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做好自己,让别人说去吧。”,但谁能经得起旁人三番五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自己,人毕竟还是会受环境影响的。
禁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好,这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上次说冥龙可以驯服,可是我们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收获甚微。要知道冥龙哎,那可是龙骨大人都要被歼灭的怪物啊,怎么驯服啊。还有螃蟹,说能吃,拿东西黑不溜秋的,还会咬人,谁敢吃,你敢吗?反正我不敢。”
“对啊,听他的到底行不行啊。总是提出一些稀奇古怪不和往常一样的东西,之前还说要是有个东西能把事物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刻画下来就好了,画画就行了啊,搞那么花里花俏。”
“所以才说,领主们找错对象了。”
“就是啊,禁他根本就不适合。”
“有他没他都不差。”
“就是,有他还碍事。”
“……”
”啪!“禁阁的门在某一时刻被锁上了,外面的人无法再进入这个公共的图书馆,里面的人也不想再出去了。
反正这个世界有他没他没差……不是吗?
外面突然很吵,吵得难得陷入深度睡眠的禁都醒了过来。有人拍打禁阁大门求救的声音,也有冥龙咆哮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划过空气的破空声。禁带上耳塞,重新躺回床上,可是外面实在是太吵闹了,他等了好久,终于外面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咻咻的破空声。
终于啊,他可以安静的睡过去了。不用再管任何事,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就连自己也可以……
……
【“禁,起床了。睡那么久会变成猪的。”】
“大叔!不是说不会变成……”禁一掀开自己的被子发现自己的被子和裸露在外面的躯干都被一层薄薄的灰覆盖着,地面和书架以及上面的书,其他家私也是,好像很久没人动过打扫过了一样。
他是睡了多久?东西都积灰了……外面的咻咻的破空声倒是还在不知停歇地响着,这对禁来说已经算是安眠曲了,外面除了这个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其他的声音……没有了?
禁突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跳下床就往外面跑。外面到底怎么了……
推开禁阁的门,滚起一阵的烟土砂石,迷了禁的眼睛,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一阵,望向外面。
一块红色的巨型石头砸在他面前的土地,深陷入地。面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水,大大小小形态各异,但能看出是人形态的石头面朝禁阁大门,最近的甚至在禁打开门的时候就以求救的姿势伸手就要碰到他的眼珠子。
天空是红黑红黑色的,不时有闪电把天空劈开又合上再劈开,碎石被飓风刮起不少打在禁的脸上,其他更大的红石咚咚咔咔地砸在外面的土地和黑水里。
眼前是一片地狱,他站在末日里。
“怎么……回事?”禁站在唯独在这场红石雨幸免的禁阁,看着外面像下雨一般坠落的红石,稍稍往外走了一步,立刻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红石击中扑到水里呛了几口,身上蹦出四五个像是星星一样的东西,身体立即僵硬了许多。
“……”禁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和脚竟然有一部分变成了石头,就像自己身边那些一样的石头。又有两三块红石迎面砸了过来,星星天女散花一般的飞出来,禁又跌进水里呛了几下,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都动不了了。
这是连自己身上的祝福都无法抵消的,终于要解脱了。自己没能完成他们的夙愿,去见他们可能会被骂吧,而且自己最后好像也没能做好……禁阁能避免红石雨,要是那时候自己开了门,会不会这个世界还有救……可是只有人的世界是不完整的啊……
算了,无所谓了。如果再有机会再说吧,累了……明明才刚睡醒……
……
有光进入他的身体。太久远了,以至于他还要感受一下才能确定是这么一种东西。他的身体能动了,视野也被重新打开,一伸手,他抓住了类似孩童手臂有温度的东西。
“啊!”好像真的是个孩子,他抬头一看。一个短发,但很奇怪地在脸颊单独一边梳着小辫子,很小很可爱,又很有活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自己。
孩子?怎么会有孩子?大家不是都已经……被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幼童用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突然鼻子发酸,好像哭。
“你叫什么名字?”禁问他,可是孩子可能太小了,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样子,只会咿咿呀呀地乱叫,小小的手只能握住禁三根手指。看见禁没有甩开他,那孩子还很高兴地咿咿呀呀地笑,真可爱啊。
“你要带我去哪?”孩子牵着他往前走,禁边被他拉着走,一边观察四周,自己现在是在一片深蓝色的的空间里,遥远的天边和自己脚下踩着的是星光。走到一半,几个熟悉的声音从星光大道两旁传进他的耳朵里。
【“把你一个人留着这世界的我们真的很自私,对不起禁阁……“
“禁阁,对不起……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禁阁,再见……记得来接我……“
“禁阁……我们爱你……“
“永远的,不灭不伤,不生不死……“】
“咿呀呀——”孩子突然停下来,对着禁挥动双臂很急切的样子。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好蹲下来,那个孩子凑过来用自己软软糯糯的小手擦着禁脸上喷涌而出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我不是故意丢下这个世界不管的,可是真的太累了——”禁抱住面前这个孩子大声地惭愧,大声地哭。孩子虽然一脸不知所以,但还是很贴心地抱住这个大哥哥的脖子,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
“所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良久,禁揉揉自己哭肿的眼睛问孩子。孩子看他终于不哭了,咯咯直笑,看的禁心里也乐了。他带着禁继续沿着星光大道走,进入了那扇发光的门,禁注意到孩子的后背上有一顶斗篷。
他们来到了禁从来没见过的地方,有个画着符号的巨大石盘在他们脚下,天空是黑漆漆的 ,大概是因为现在是晚上的缘故吧。
“看呀——”孩子终于吐出一个像是说话的调子了,他兴奋地指着天上一个刚刚划过的流星说:“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啊——”
“谁要回来了?”这边流星刚划破天际,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孩子,拽着自己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禁一脸懵逼。
“看啊,他们都要回来了啊!”两个孩子指着头顶的天空又蹦又跳,禁阁也跟着抬头。黑色的天空一开始只是一缕两缕的线划过,很快就不见了。但很快天空中的线就多了起来,多得几乎要把黑色的天空照亮了一样,这不是单纯的一颗两颗流星,而是壮观的流星雨!每当有一颗流星划过,禁的身边就多一个孩子,越来越多,都在欢呼雀跃地迎接回归这片土地的子民。
流星在禁的眼睛里也划出许许多多的痕迹,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就是被这些星星晃到了。神啊,真的给他再一次机会了。
……
“禁阁长老?长老?”有人把靠在桌子上的禁阁推醒,并提示他要参加龙骨和卡卡的结婚典礼,作为主持人的他要开始准备了。
“睡得有点沉,想起以前不像话的样子了。”禁阁把枕着睡的相册,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第一页,那一页只放着自己小时候画的一张画,给合上放好。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红盒子,说:
“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