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粗大的绳子五花大绑反捆着,脖子前挂着一个大牌子,大大红字写有“杀人犯,康龙”,他深深地低着头,像是在认罪,又像是对自己的死刑提前默哀,身子有时会颤抖,眼睛虽然没有流泪,但他却感觉心在滴血,眼泪流干了生命还可继续,可心脏的血滴干了,生命就不复存在了。
他从来没有对“怕”字感觉这么强烈,它就像一把尖刀一点点地刺入骨髓,甚至能听到一点点刺入的声音,这个“怕”字经过刀尖的转化成为疼痛,令他身体痛苦颤抖着。
他不敢抬头,怕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眼睛,像箭如雨般射向他,使他万箭穿心而死。那还不如一颗子弹来得好受些。
他一直低着头,像个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稻草人,不,他比不上稻草人,稻草人是昂首挺胸的,人们赋予了稻草人生命,稻草人懂得投桃报李为人们守护田园,而他呢,父母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本以为以后去报答他们,可他却走上了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
他就不是人,是个魔鬼,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魔鬼,最开始时被一些什么东西驱使着,向那充满黑暗的地方走去,越往里走,越是黑暗,直至掉进深渊,狠狠地摔了下去,从此就变成了魔鬼。
他虽然低着头,但能感觉周围有一种无形的重量向他压过来,越来越重,身体的空间越来越小,空气中的氧气也越来越少,致使他无法正常呼吸,生命的本能又迫使他用短促呼吸来维持生命。
向地面看去,这是他熟悉的操场,是上体育课、做操、跑步、开会的操场,也是他喜欢的操场,因为他经常来这里领奖,作文竞赛的、优秀学生的、三好学生的、优秀班干部的……
当他站在领奖台上,下面有一双美丽、崇拜的眼睛带着温柔的目光向他投来,他立刻感觉自己的小个头威武高大起来,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脊柱像竹节拔高的声音。
可现在,那对眼睛不在台下了,而是深入他的脑髓,变成了幽怨、埋怨、惊讶、痛苦、愤怒、凶狠的眼睛,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折磨着他,令他痛苦不堪。
操场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领奖台的位置,他就像处在地狱之中,以前下面向他投来羡慕、夸赞、欣赏、甚至嫉妒的眼神,可如今应该是射来吃惊、惊恐、畏惧、胆颤的眼神,那是看见魔鬼恐惧的眼神吧。
他向地面看去,有没有缝隙,如果有,他想钻进去。
操场上的大喇叭传来了有力的声音,“薛大林,男40岁,犯有投毒罪,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
康龙低头听着,心也好像被绳子紧紧缠绕着,越缠越紧,被勒出血来,身体不听使唤的哆嗦着,以前好像对“死”,这个字毫不畏惧,觉得离自己很远很远,可现在“死”离他很近很近,甚至闻到了死尸的味道。
“马国友,男,39岁,强奸杀人,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
康龙的腿更是颤抖起来,以至于向下堆去,旁边戴有黑墨镜的警察用手把他后背上的绳子向上一提,本已麻木的身子顿感一股剧痛传遍全身。
…………
“康龙,男,17岁,强奸杀人,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随着喇叭的声音,康龙的身子颤抖的向下瘫软下去,又被警察有力的提起。旁边的警察托起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
前面是黑压压的学生和村民们,那里有他的同学、老师,可能也有他的父母、亲戚、同乡。他本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可现在却众叛亲离。
他不知道他的同学们用什么样眼神看着他,但他知道老师的眼神,那是既惊恐又惋惜的眼神,他更知道父母的眼里一定是满含眼泪的,甚至知道他们的心比自已滴血的心更痛苦,那是刀割的心。
对面有无数双眼睛发出无数无形的箭向他射了过来,直击他的心脏,那是万箭穿心,令他疼痛难忍,缩紧身子,低下头去,但又被警察推起,这时憋了很久的眼泪再也无法阻挡,夺眶而出。
他悔恨交加,可是悔之晚矣,他想起自己原先是那样的优秀,被老师赏识,被父母疼爱,可是由于自己的自私、灭绝了人性,使他走上了不归路。
“宋小望,男,17岁,康龙的同谋,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缓期一年执行。”康龙听着,宋小望,他的好朋友兼同桌,好的能穿一条腿裤子,这时的公审大会也毫不例外的跟他站在一起,也是一起入地成魔。
慢长的公审大会结束了,康龙的身体像被抽走了筋骨,瘫软下来,要被压上车时,那双曾经400米打破学校记录的脚已经失去了行走功能,身体像一摊烂泥向下堆去。警察伸手在他后面提起了捆绑的绳子,他的身子向前探去,像条死狗一样被警察压向警车。
警车鸣叫着向前开去,震颤了康龙那颗滴血的心,也回归了一丝人性,一幅幅画面浮现眼前,拉回了康龙对家的想念与愧疚,想念那苍老本分的父亲,那善良慈爱的母亲;自己愧对他们的养育与疼爱,不知道他们怎么承受得了他这个以前优秀的儿子变成现在的杀人犯。他想着父母,想着家,还想着再也回不去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