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忆故乡,不是要标新立异

      读文章,看作品,似乎作者心中都有个深深的故乡情结,那儿是港湾、是灵魂寄托。在这个流行说乡愁、怀念过去的年代,似乎我就活成了没心没肺。

     十年前,还算小年轻的时候,身边总有和我差不多的人,说着养老,说着乡愁,我常常一脸懵的听着他们在勾画,一边想着我可真落伍,我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们憧憬将在那儿投资养老时,我从来不敢开口,怕一张嘴显示我的贫瘠。

      与我而言,不忆故乡,不是要标新立异,正如我不喜欢回忆过去,更不喜欢追念童年一样,他们给我的并不是美好,而只是一种别无选择的经历。

      故乡的平原对我来说一向是个模糊的存在,除了一望无际的田野点缀着点杨树之外,我眼光所见的,这个村,那个庄,似乎并没有区别。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那里并没有特别难以忘怀的人和事,除了我愧疚不安遗憾至今的外公。他的去世,印证了我从小就是缺个脑袋。外婆家的童年,留在记忆中的只是每个夏季的夜晚,我去抓蝉蛹,和随着外公去记忆中很远的田地,要沿着长长的一条河,要走过狭窄的小路,人烟稀少,外公拔草,我在河边看那有点脏的河水。

     待到长大回到家里上学,是和姐弟之间的各种摩擦,是在和爸妈互相适应的各种被骂,是上学中的各种酸甜苦辣,没有特别美好的事情值得回忆。 只有那种微妙的村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和那糟糕的生存环境。

     北方的平原,夏季除了热点,没有特别的讨厌,但是一到春冬的时候,整个就是一场噩梦。冬日的雪通常会下得很大,一旦雪过天晴,痛苦的日子就来了。化雪的日子特别寒冷,冷到经常能看到班里的男生整个冬季不洗脸洗手,伸出来的手已经黑脏到看不到原来的肤色,有的甚至上面露着骨头流着血;冷到女生的手基本都会张开露着血肉的口子,皮肤因冷而干裂,冷到脸也会冻裂,不裂开就是红红肿胀的一坨。

   如果说这些冷还可以承受,对我来说最不能承受的是化雪的时候,到处流淌着的污水,夹杂着农人们饲养的到处跑着的动物的粪便,那是不小心就是一脚踩上,无处可逃的恶心。鞋子好的时候尚能忍受,有的时候鞋子破点,夹杂着粪便的脏水便会渗透到鞋子里面,脚是整个冬天不洗的,因为没有热水可用,而热水要很麻烦的去烧火,袜子也常常是穿很久,洗了袜子干不了,脱下来的袜子硬邦邦的,一盆水放进去很快就是乌黑一片。 最痛苦的莫过于去厕所。一般人家都是随便在院子一角搭起一个棚子,或者随便垒砌一道土墙,就是一个厕所,去厕所就是蹲在平地上,恶心的程度至今仍心有余悸,不愿详述。

    环境难堪也罢,大家都身处其中,但比环境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那些无处不在人情世故。农村的人总被诚实朴素来修饰,但事实是乡土中国并不完全是如此,里面太多的是非,太多的争斗,身处其间你才能清楚明白,有能力的时候人永远是被赞扬仰视的,没有能力,卑微而又无自尊地过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可能了。小时候时常见到东家打架,西家骂街。兄弟多的家庭打兄弟少的家庭,头破血流从此吓怕,只能在心里愤愤不平。成了家的兄弟之间为了蝇头小利的事实,大打出手,体魄强的打弱小的,弱小的头破血流。婆媳之间骂街,各种脏话,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全都喷涌而出,骂赢的一方从此因为口舌伶俐可以自豪畅通无阻,输的一方有气也只能吞咽。有权的村官,可以横行霸道,村人见了自觉会露出谄媚的笑。

     厌恶生在其中,于是从小就下定决心,我要逃离这些地方。我向往不曾见过的城市,虽然我从没有到过大城市,最远也只是我们的小县城。一路辛苦上学,支撑的信念只有这个。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在这个欲望和能力不匹配中挣扎,最终逃离了生长的地方。城市也不是乐土,但它至少让我能够有限保持内心的自由,至少让我有限地不用时时刻刻活在他人的目光中;不用担心一点点小事,瞬间便成茶余饭后谈资;不用总被拿来比较,证明活了半生,还是无能。

     对我来说,不忆故乡,并不是要标新立异,因为故乡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乡愁,从来不是心中的港湾,从来不是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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