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冰河

这一篇聊聊余大师的两部与河有关的作品——《霜冷长河》和《冰河》,两部前后的时间跨度又是将近20年。第一部是高中时期的必修本,仍然是杂散文体,但终于从畅谈历史的轨道上缓缓下来了,第二部则是余大师近年尝试的一块小说试验田,但目的是由其妻马兰搬上戏剧舞台,因此是小说,也是剧本的母本。从这两部作品的名字来看,都无疑充满了冰冷的气息,就内容而言,似乎没有歌颂什么,都是在批判,有的批判历史,有的批判现实。

现在还能依稀记起当时读《霜冷长河》的情景,其中最吸引我的一篇是《绑匪的纸条》,他从短短的一则新闻报道就能引申出一篇关于文化极易藏污纳垢的趣谈,写的不动声色,但结论却让人服服帖帖。他说,文化成了一个洗手的金盆,连天下最残酷的社会动乱,也被称之为“文化革命”,连明目张胆的诬陷和谋害,也名之曰“文化论争”。前半句我一直觉得鞭辟入里,后半句直到读完《冰河》后才浅解意趣。

在《霜冷长河》里,他更多的是对人生的几大纠葛做了探讨和批判,比如友情、名誉、谣言、嫉妒、善良、心中的恶狼、壮士、乱世流浪女。文集中的多数文章都试图从心理学角度进行剖析,有抨击,有对治,算是散发着正能量的一锅鸡汤。而《冰河》是借一个古代科举考试的爱情故事来揭露虚伪的人性和制度。他假设的故事套路较为常见,故事场景也能让人联想到戏剧舞台,但故事的起承转合太过生硬,读来并不像一部小说。

大概写惯了散文的大家都写不出精彩的小说吧。鲁迅的杂文和小说(或戏剧)齐眉并举,这算一个例外。沈从文、茅盾、巴金、老舍、曹禺、钱钟书和张爱玲也在双管齐下时出彩甚多。剩下民国一大票妙手大作家皆以散文见长,诸如周作人、胡适、俞平伯、梁实秋、朱自清、林语堂、冰心、丰子恺,其中丰子恺翻译的《源氏物语》让我在隐约的潜意识中确信他的文学造诣大大超越了紫式部的原著。如果再往学术造诣上多说一句的话,我还认为陈寅恪和王国维这样的学术大师都恐难写出浑然天成的小说,似乎是因为他们的研究思维已成了定势,只要一下笔就要究天人之际,只要一落墨就要通古今之变,这恐怕不是小说应有的基因和形态。

因此,我说《冰河》不像小说,十有八九是因为余秋雨已经是个文史学家,习惯在讲坛上说教、解剖和批判的师者是不大会讲出娓娓动听的评书式故事的,所以,他拿捏出来的小说既摆脱不了杂散文的三魂七魄,也驱散不了戏剧舞台的背景氛围。不过,白先勇对余大师的《中国戏剧史》评价极高,或许等我哪天拜读过这本大作才好体悟剧本母本缘何那般模样。

说到最后,《霜冷长河》和《冰河》的根基皆为批判,如果确将后者当作是余大师夫妇在绝境中的悲剧性坚持,那么前者就是作者对人类心理和际遇的追逐性拷问,你尽可以把它说成是揭恶扬善,去伪存真,说是看淡了人世间虚情假意的来来往往,看惯了僵化体制下的人格扭曲和唯利是图,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种种都会在历史的长河中封冻、融化、蒸腾、散逸,直至消亡。就像《金刚经》里的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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