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车库里的人家

这是一个老小区,我住的这幢楼是十年前刚建的,在一众颜色灰暗,爬满青苔的老楼房里,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虽然住了十来年了,但我素来爱静,不爱串门,不喜欢参与主妇们的家长里短的闲聊,所以我认识的邻居屈指可数,也就是同一单元的那么几户人家,都只是点头之交。

唯一能算得上熟悉的就只有楼下住在车库里的那家人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家的女主人。

说熟也算不上多熟。也就是刚搬来那会儿,去菜场买菜,那位胖嘟嘟的大姐忽然问我:“你是32幢六楼的吗?我就住在你楼下。”原来是邻居,我有点儿惭愧,不过,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是几楼的呢?看吧,我就是这么混沌一人。

买好了菜,大姐不仅爽快地给我抹了三角零头,还热情地硬往我袋子里塞了几个蔫了的辣椒和几根碧绿的小葱。因了这份热情,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夏天的夜晚,城市总是令人觉得烦闷。幸好我们小区边上有一条江,名曰须江。须江美丽妖娆,江边凉风习习,是个纳凉散步的好去处。

晚饭过后,我走过楼下的店面,向江边走去。这店面其实就是一个个地上车库,被精明的商家改装,开起了小超市,麻将馆,甚至有人住在车库里。这整天吵吵嚷嚷的,也亏他们怎么住得住。

我皱着眉头想快步走过车库,忽然又碰到了那日的卖菜大姐,她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散步去啊?”我连忙回应:“是的,一家人吃饭哪?”

是的,他们一家正在吃饭,简易的小饭桌就摆在车库门口。大姐,大姐老公——一个微笑着的胖胖憨憨的中年男人(上次在菜场也是这样的微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围着小方桌有滋有味地往嘴里扒着饭。越过四个脑袋往里看,车库里摆着一张双人床,一张双层床,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张帘子。里面晾着洗好的衣服。门口摆着简易的煤气灶,灶台上有油盐酱醋等调料。原来住在车库里的就是大姐一家人。

后来渐渐熟悉了,架不住大姐的热情招呼,我每去菜场必去大姐那儿买,有时候去别的摊位买点大姐摊上没有的菜,还得偷偷摸摸的,总感觉背叛了大姐似的。渐渐地熟了,和大姐也聊得多了,才知道,他们夫妻来自农村。家里条件不好,还有双方老人要赡养,手里的钱有限,买不起房子,在朋友的建议下,就买了这么一个车库。当时房价三十几万,而车库只要七八万。他们绞尽脑汁,将这十几平米的蜗居设计出最合理的住宿方案。“我们夫妻住里面,帘子外住姐弟俩,后来姐弟俩大了,不能睡一张床,我就狠狠心花了两千多买了张双层床,姐弟俩可稀奇了!”我听着颇有点心酸,但大姐却很知足:“城里房子这么贵,有个窝住就不错了,等孩子们以后有出息了,买上大房子,我就不用住车库了。”

大姐夫妻俩很勤劳,每天起早贪黑地贩菜、卖菜,含辛茹苦地供养两个孩子上学。这几年总能陆续听到大姐家的好消息:两个孩子考上大学了,孩子工作了,女儿嫁人生娃了,儿子也买房结婚了……两个孩子买房她们夫妻都帮忙出了首付,话里话外满是自豪。我不禁问:“那你这是要搬新房子里去了吧?”

大姐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了,住什么新房子,和媳妇女婿住一起,这不是讨人嫌吗?我还是住这车库,挺好。”

晚上路过车库,还是会看到大姐摆在车库门前的小方桌,只是围坐在小方桌旁的人从四个变成了两个,只是当年尚是满头乌发的两颗脑袋已然变得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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