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过年。母亲纳的千层底，一定要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穿上，那才叫过年。现在没有了千层底，好像年的味道也变了。到底变得是年还是自己的心态，只有年知道。

年三十的那天很忙，但忙得很开心，母亲和奶奶在厨房准备一家人的年夜饭。哥哥和我带着堂弟堂妹贴对联，贴窗花，贴五福，撕除贴了整整一年的旧对联，旧窗花，旧五福。用爷爷准备好的浆糊，刷了一遍又一遍。把哥哥写了两天的对联挨个贴上去。生怕会掉下来。每年贴完自家的对联后还要把村东头孤寡老张家的对联贴上。

老张一个人养一条老牛相依为伴，老黄牛被老张打理得干干净净。春种秋收，老张全指望着老牛的帮忙。过年的时候老张会用红纸贴在牛角上，意思是要老黄牛跟老张一起过年。

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是哥哥的孩子带着我的孩子用胶带贴着买来的千遍一律的对联。但还是会把村头老张头家的对联贴好。老张已不能下地干活，老黄牛十年前也因为太老了不得不卖了，听说卖牛那天，老黄牛流泪了。老张舍不得，但没办法，他要指望卖牛得钱生活下去。卖了牛后，老张憔悴了许多，准确的说，应该是老了很多。老张服老，也服生活。

要留着大门对联在吃年夜饭前一刻贴上，寓意这个年正式开始了。年的开始是从贴上大门对联并放鞭炮的时候算起，现在全村都在抢着过年。之前是下午茶时间才听见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一直要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开大门放鞭炮迎新年。现在一过了中午12点就有人开始放鞭炮吃年夜饭了。

在吃年夜饭之前，要完成祭祖坟仪式，之前是父亲带着我们上山祭祖去。现在就我们晚辈去认祖归宗了。爷爷说这是规矩。祭祖完的时候要在一个三叉路口烧点纸钱不划圈。给过往的孤独的灵魂一个祝福。这个一直没变，每年一次。

祭祖后去村里的土地庙给土地公公上柱香，贴对联，放鞭炮。证明这一年到头了，感谢土地公公的保佑。希望来年风调雨顺，颗粒归仓。村里每家会有个代表去，几乎都是男的去，没有不去的。

吃完年饭，整个村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们把收藏很久的玩具拿出来了，挨家挨户的闹。搁在平时，大人们早就烦了。但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必须笑脸相迎，糖果瓜子随便吃。老人说，过年三天不下地干活，不说脏话，不吵架。这三天孩子们特别开心。

村里没啥娱乐活动，麻将扑克牌九三大样是主要消遣工具。小时候是玩着玩着都笑了。现在是玩着玩着有的哭了。谁在年三十晚赢了钱，一年都会走好运。一般一直打到夜里12点前，回家封门再开门，用鞭炮叫醒门神，完成了一个仪式。

村头老张还跟以前一样，白天搬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发呆。一年更比一年憔悴，不时得往村口张望，好似在等待着老黄牛的回家。

老黄牛是回不来了，岁月已带走了它，没有跟老张打个招呼。岁月也没饶过老张，全白的头发，仿佛在告知岁月，你曾经来过，不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