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西门的中华路1623号

清同治年间上海县城图

        中华路位于上海市黄浦区(过去是南市区)。从前老上海县的城墙是一个圆圈,民国初年时拆了城墙填了城濠,修起了一条环城大马路。从小东门经老北门到老西门的北半段是现在的人民路,从小东门经大东门、小南门、大南门、小西门到老西门的南半段,命名为中华路。这里有上海唯一一条环线公交线路11路,车牌上写着「老西门─老西门」,它就是一条绕着上海旧城墙跑的公交车。

上海市老城厢地图中华路

      中华路1623号是我大舅舅的家,那是小时候我回到上海时经常住的地方,不过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这个房子位于上海老西门中华大戏院的后面,是一座木质的楼房。还是在解放前大舅舅结婚的时候,外公用了二十五条小黄鱼顶下了这处房子(顶下这里指转让或取得房屋或土地租赁权)。上世纪九十年代,建于1913年的中华大戏院被拆掉,和大戏院连在一起的1623号也一同拆除了,现在那里变成了一块绿地。

      大舅舅家的房子在这栋木结构楼房的二层,一条又高又陡的木楼梯通到门口,房间面积大概有四十个平方,隔成三个套间,进门是厨房间,中间是客饭厅,里面是主卧,后来大舅舅又在厨房间上搭起了一个阁楼。洗衣洗菜要到一楼的公用水房,用水要到楼下去拎上来,如厕要到外面的公共厕所,或是在家里用马桶。

      我的外公出生在松江县城里的一个书香门第人家,后来外公在上海华商水电公司工作,而外婆带着孩子还是住在松江。大舅舅高中毕业后也到了上海华商水电公司工作。还是在抗日战争初期,上高三的二舅舅在参加军训时染上伤寒于1937年8月病逝,紧接着八一三淞沪抗战开始,日本飞机把老家松江的房子炸毁了,外婆带着一家人在外逃难,1939年初来到了上海,外公家里就住在了闸北火车站附近的均益里。日军占领上海以后,华商水电公司亦被日本人侵占,外公也失业了,那是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直到抗战胜利后华商水电公司恢复生产,外公家的日子才又好了起来。

      1940年我的外婆因烧伤去世以后,外公就一直和孩子们在均益里生活。1945年小舅舅到解放区参加了新四军,1948年我的大姨因肺结核去世了,1954年我的母亲离开上海到沈阳和父亲结婚,大概是在这以后,外公就从均益里搬老西门和大舅舅一家一起生活了。

      那时候,大舅舅和大舅妈住在最里面的那间卧室,房间里的那些雕花的红木家具,让我这个北方小城来的小子格外羡慕。外公的床就在客饭厅,表姐住在阁楼上。在上海,能住在这样一套房子里,也算是很宽敞很体面的了。1968年表姐下乡插队离开了上海就再也回不来了,1973年外公去世,房子里又只剩下了大舅舅和大舅妈。

      我每次到上海都是住在中华路1623号,1974年3月下乡插队之前,我跑到上海玩,住了一个多月。1985年我太太在上海中医学院进修,一年的时间都住在大舅舅家,那时候我们刚结婚,我找一切可能去上海出差的机会,几乎隔一个月就会去上海一趟。爸爸妈妈回上海也是住在这里,弟弟妹妹去上海也住在这里,大舅妈家里在外地的亲戚来上海也住在这里,那时候大舅舅家就好像是大家的旅馆,大舅舅大舅妈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们。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从上海火车站出来乘14路无轨电车,只花七分钱买张电车票就到了老西门。住在大舅舅家的小阁楼上,那里有“南市老城厢”地道的上海市井生活,有最地道的老上海味道。记忆里早晨起来最先听到的就是哗哗哗刷马桶的声音,家家门口煤球炉生火时的烟熏火燎,弄堂里横七竖八挂满了衣物的晾衣竹竿。大饼油条豆浆粢饭团是上海早点的四大金刚,小馄饨阳春面黄桥烧饼,乔家栅的青团条头糕,还有酱鸭熏鱼是上海人爱吃的卤味。

      中华大戏院拆掉了,中华路1623号没有了,大舅舅和大舅妈搬到了浦东的一个养老院,再后来他们也都驾鹤西去了。有一年我去上海,曾经去寻找过那个地方,在方浜中路,中华路,肇方弄,金家坊之间,有一块树从掩映的绿地,那就是中华路1623号的原来所在地,可供我们这些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们凭吊。


1956年10月摄于上海老西门。前排是我,二排我奶奶和外公,三排表姐正仪,后排大舅舅大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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