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别再见面

青雨坐在秦朗身边,救护车的鸣笛声一路都没有停止,她担忧的看着秦朗。

他的脸颊已经布满了血渍,看不清楚五官;他的身上也沾满了血渍,看不出衣服上原有的LOGO具体是什么内容;他的头上依稀往外渗着血;他的胳膊貌似已经被打骨折了;他的鞋子只剩下一只……

青雨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阳光帅气的所谓亲戚家的哥哥,此刻却如此狼狈的躺在救护车里,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是啊,曾经他学习很好,因为父母不再相爱,因为家庭不再完满,变得放荡不羁。曾经她无意间走进了他的生活,慢慢地改变着他。曾经他们并肩学习,一起进步,无话不谈。而现在,他静静地躺在这里,她却无能为力。

青雨吸了吸鼻子,用力擦掉眼泪,趴到秦朗的耳边,轻声说到:“秦朗哥,没事的,没事的,你要坚强,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秦朗哥…”。青雨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想要鼓励他,可是越是鼓励,她的内心就越痛苦,这种煎熬让她快要窒息。

她回想着和秦朗相识的这一年,除了短暂的并肩奋斗,除了短暂的无话不谈,除了短暂的快乐,剩下的似乎都是“灾难”。

第一次见面,秦朗讨厌极了这个妹妹。

第二次见面,秦朗的篮球砸伤了这个妹妹。

此后,简单的快乐相处之后,青雨摔成重伤,秦朗被开除学籍,亲戚变成了“仇人”。秦朗的家也散了,没有了爸爸妈妈关心陪伴,混迹于社会。

现在,青雨恢复了,秦朗却成了这样,生死不明。

也许,一开始,这个远亲就不该走动。

也许,一开始,这个远亲就不该靠近。

也许,她是来还欠他的债,所以才要付出这么多。

也许,他是来还她的债,这一次才会受伤如此。

也许,这一切就是一场命中注定,从他们靠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将是个“深渊”,彼此需要用鲜血来填,才能埋了那些罪恶。

也许,我们别再见面,是最好的结果。

索性送医及时,秦朗并无生命危险,只是伤情较重,需要住院静养观察。

虽无生命危险,但因为秦朗受伤严重,两家远亲之间尚未熄灭的愁怨被再次点燃,又一次掀起了一场腥风血浪。

秦朗的妈妈疯了似的跑到医院,见到青雨就甩了几个大嘴巴子,恶狠狠的说着:

“你个扫把星,害我儿子害得还不够吗?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没摔死?你早死早好了!你活着就是为了折磨我儿子吗?我真恨不得打死了!……”

秦朗妈妈用手指狠狠点着青雨的额头,恨不得把她点到地缝里去,恨不得她立刻消失一样,咬牙切齿地骂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话。

从骂青雨,到骂青雨的爸妈,到骂青雨的爷爷奶奶,一直到祖宗十八辈都被诅咒了个遍……秦朗妈妈的战斗力真的是厉害。也许,每个妈妈在看到自己孩子受伤时都会这样子吧,也许这就是母爱的另一种方式吧。

青雨已经听不清楚秦朗妈妈在说些什么了,因为刚才那几巴掌扇的她有些耳鸣。她只知道秦朗一定很疼,秦朗的妈妈心里一定很痛。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一顿指责谩骂结束之后,秦朗妈妈打电话给青雨妈妈,又是一顿臭骂和诅咒。

青雨看了看病房里的秦朗,落寞地离开了。

回到家后,青雨妈妈看到青雨,没有询问一句话,抬手就又是一巴掌,嘴里骂着比秦朗妈妈更难听更粗俗的话。

“我叫你一天天不听话!我叫你一天天乱跑!我叫你一天天不好好学习!我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债?!这辈子还也还不完呢啊?!从小三天两头病,你怎么不早点病死算了!从小就不叫人省心!天天干个活刚挣下俩儿钱,都叫你给败光了!你个丧门星,真该早早就把你捏死!养这么大真是费粮食!我真是造了什么孽了要了个你啊?!现在大了,刚省两天心,又到处给我惹祸啊!你奶奶都被你给气病了!你满意了啊?!这下好了啊!人家他妈让赔五万块钱,把你卖了赔给人家啊!行不行啊?!你个没用的东西!卖了也没人要!卖了也是个占地方的!剁成肉挂那里也没人看得上!你干脆走了算了!人家那么多离家出走的,你咋不走呢!天天搁家里,家都要被你霍霍完了!你走!你走!我不要你了!死了一样!一句话也没有!就知道哭!你哭死外面得了!你自己挣钱还人家去!还不了你就去死去!死外面去!以后叫我看到你,我不打死你!……”

青雨静静听着妈妈的数落和谩骂,她不在意妈妈这一刻对她的咆哮,也不在意妈妈这一刻的巴掌给她带来的疼痛。她在意的是妈妈对她的爱。是的,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妈妈似乎并不爱她。

她滴着泪,心凉到了极点。

青雨妈妈见状,去厨房拿来擀面杖,朝着青雨的背就又是一顿猛打。边打边继续骂:

“就知道哭啊!我打死你!我让你不听话!你今天不哭死,我也要把你打死!”

说着,擀面杖一下、两下、三下朝着青雨瘦弱的背部袭来。

心凉了,是不是就不会觉得痛了?

青雨没有吭声,任由妈妈击打着。

突然,一只棍子猛地狠狠地击向青雨,这一次,她没有抗住……

是妈妈,是青雨的妈妈。她觉得要好好教育这个女儿,要让她认错,以后不再犯,以后都乖乖听从她这个妈妈的话语。但是她不愿表达,她只想打到青雨认输,打到她自己满意解恨为止。她看着这个默不作声只会流泪的女儿,她觉得需要用更狠的工具来教训她,她随手抄起一旁比擀面杖粗大很多的棍子,随手就是一记闷棍。是的,这个妈妈此刻已经有些“疯魔”了,她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她只想驯服她。

青雨踉跄了几步,重重地趴倒在地上。前面是一堆妈妈收集来准备卖掉的废品,里面有各种粗的细的缠绕在一起的铁丝。青雨被妈妈打趴在地上的一瞬间,右手手掌插进了一根废铁丝里,顿时鲜血直流。她的手掌心被扎穿了,妈妈又重重地在她后背打了两下。她感觉心和肺似乎被棍子打的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她呼吸不上空气,似乎肺已经停止了工作一样,窒息的感觉袭来,她觉得今天是不是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妈妈看着青雨趴在地上不动弹,又狠狠地用脚踢了青雨几下,扔下几句狠话便离开了:

“我没功夫在这里陪你耗时间,你要你死就死个透透的!你的命是我给的,我给你吃给你穿,供你读书,养你这么大,也对得起你了!我出去,等我回来你还没死透,我再回来收拾你!”

“妈妈,你打死我吧……”青雨听着妈妈的话,轻声说着。但没人理会。是的,妈妈已经摔门而去。

青雨趴在地上,手里流着血,眼里落着泪。她的心冰凉极了。

心灵的创伤是不是要用一辈子来愈合?

也许是吧。

青雨就这样趴着,想着从小到大的点滴,想着这短短的十几年里一切美好的事情,这是濒临死亡的讯号吗?她站在上空,俯视着地上卑微无助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存活于世的意义。

灵魂游离着,飘荡着,没有归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回过神来,手掌的血已经凝固,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没有手机,爸爸不在家里,姐姐不在家里,那个说回来让她死透透的妈妈也不在家里。她用左手抽掉铁丝,有那么一刻,她差点没有喘过气来。血液又一次蹦出来,她用奶奶送她的手帕包住手掌,血液瞬间染红了手帕。她没有钱去医院,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买一颗创可贴。她忍着疼痛回到房间,静静坐着,大脑一片空白。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回来了,第一句话:“你死了没有?!你死到哪里去了?!……”

青雨的心一阵刺痛,她眼前的妈妈是陌生且疯魔的,让她感到害怕。

妈妈脾气不好,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长这么大,从没有一次,妈妈这么急切地想要她快点死掉。

她瑟瑟发抖,还好,妈妈没有走进她的房间。

平时住在学校,不怎么回家的爸爸也赶回了家。青雨没有奢望爸爸的关爱,只是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望着墙壁,似乎墙的那一面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她望的入神。

爸爸推开青雨的房门,坐在青雨的床边,叹了声气说到:

“你妈都给我说了,你也太不听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前面受伤,咱家和秦朗家就闹得不开心,差点把长辈都牵连进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小小年纪,就跟着社会混混跑去什么酒吧,你说你去哪里不行啊?非得去那种地方?你说你妈能不生气吗?不要说他是远房亲戚家的哥哥,就算他是你亲哥哥,你也不能小小年纪去那种地方不是?秦朗这次受伤,他妈非得要咱家赔5万块钱,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爸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你妈妈的店开的小,也就赚那么点钱。你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爸爸妈妈要养爷爷奶奶,给爷爷奶奶看病得花钱,还得供你们读书,养活你们,爸爸妈妈也很难,很不容易。你就不能听话点,去找那个秦朗干什么呢?你妈刚才出去东拼西凑,就这,还差五千块钱,你说说,你说咋办?不赔人家,亲戚一场,不知道要闹成啥样,赔吧,你妈心里不舒服。你也别怪你妈打你,你妈也是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因为你受伤的事,两家就闹的不愉快,现在好了,还搞得要赔钱给人家。你说,两家祖上毕竟是亲戚,也不能为你们孩子辈的事情闹到派出所去吧?钱的事爸爸妈妈会解决。你现在读高中,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得把心放在学习上,这次的事爸爸妈妈会处理好,听爸爸的话,以后别再和秦朗来往了。”

这好像是青雨长这么大以来,爸爸第一次一口气和她讲这么多的话。

是的,她的家里并不富裕,秦朗是真的受伤了,两家关系是真的更僵了,而妈妈,对她,似乎是真的不爱了。

血液染红的年岁,手心里一辈子的疤,是不爱的见证。青雨的心里,期望中父母的爱是永久的,是一生的。但是,在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父母的爱是短暂的,冷漠的,从未长久的。

在这个懵懵懂懂,需要依赖父母的年纪,是不是只能默默承受?青雨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没有自立的能力,没有“抛弃”父母的决心,她只能选择面对和接受。

对于秦朗,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突然出现在生命里疼她,爱护她的哥哥。如果在父母的眼里,不应该和他再有联系,那就不联系了吧。

在没有自立能力的时候,生命里的一切决定都需要听从于父母,也许,对于青雨来说,这样,才可以活到真正长大的那天。

青雨决定听父母的话,和秦朗不再往来。这也是秦朗上次为什么和黄毛男还有花衫男堵住青雨的原因。

秦朗从昏迷中醒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青雨。问妈妈“青雨有没有事?青雨有没有受伤?青雨在哪里?” …… 妈妈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说“不要和那种家庭来往了”。直到秦朗恢复的差不多了,跑去青雨家,被青雨妈妈一顿连骂带赶就差上“兵器”了,他才知道了自己住院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他对青雨家里感到心有愧疚,对青雨满腹心疼,奈何青雨妈妈不想听他说话,只想赶走他,为了不让青雨再被上“家法”,他只能落寞地离开。

但是秦朗心里仍旧是放心不下青雨,每一天都会想象着青雨挨打的场景,每一刻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场煎熬。他责怪自己,懊恼为什么要带青雨去酒吧。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一段时间之后,秦朗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他想去找青雨道歉,他想看看这个让他满眼心疼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但是他不敢去,他不敢面对青雨,他怕青雨怨恨他,他怕见到青雨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无论怎样,秦朗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青雨,只是他又一次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那就是带上了两个社会混混给自己壮胆。这也是为什么那天青雨见到秦朗几个人后害怕不敢抬头的原因之一。

是的,因为妈妈差点打死自己,所以青雨看到秦朗时内心就是恐惧的。妈妈最痛恨自己不听话,最讨厌自己不好好学习,最烦自己和社会混混来往。而那一刻,三个“混混”和她攀谈,她的心里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妈妈一棍又一棍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恐惧、心痛一阵阵袭来,她无暇顾及秦朗想和她说些什么。当雷煜走过来的时候,她也无暇去看走过来的人到底是谁,只觉得是有人过来了,便匆忙飞奔回家。

而秦朗,本就没有想要伤害青雨的念头,他害怕青雨妈妈知道他去找过青雨,他怕青雨妈妈和自己的妈妈又一次“战斗”起来,他最害怕青雨挨打。所以青雨跑向家里时,他嘱咐说到,让青雨不要跟家长说。

青春年少的情感最是纯真,无论它是哪一种。我们别再见面,也许,是这个年纪保护彼此最好的方式。大人们少了愁怨,我们也少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疼痛。

你可能感兴趣的:(第九章 我们别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