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土杂店门前,看到有高梁条把卖,是分别用红色和绿色两种编织袋捆绑而成的。尽管做工都有些粗糙,觉得它有种异样的别致,由于是多年没见到它的踪迹了,便禁不住进去问了价格。
拿起来看了很久,心里又觉得它到底变味儿了,一下子失却了再买它的兴趣。信步朝门外走去,店老板有些急了。忙上前说,兄弟,有意就拿一把嘛。
现在,好像用不上了,我自言自语说道,就匆匆离开了那家店铺。
走了一阵,刚才触摸过的高梁条把,到底带着诱惑,一直在鼓捣我的心。很快,一种无形的力量又唆使我改变决定,便又返回取走了一把。
我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买走的是眼睛最先看到、手最先触摸到的那把、用红色编织袋绑成的小条把。虽然也有用绿色编织袋绑成的小条把,也放在旁边,但我深信自己从来就没有讨厌过绿色的习惯,大概红色吉祥吧。
“这就对了,猜想你都会回来买的”,商人自信地笑了,得意于他明察秋毫的判断力。
我懒得理他,多伴是对他的“幸灾乐祸” 而心生不满。
买回的高梁条把,却没有作用可发挥,这是我当初并不曾想到的。凭一时兴起买回的这“摆设”,也没后悔的必要,毕竟就五块钱大的事情,最终落得的结果是,它像尊神样的被我 “敬”着了,仿佛也只为天天能看它一眼。
敬就敬着吧,又未赏不可呢?它是勾起我童年回忆的一个道具啊!虽说多年不见了,记忆并未模糊,我怎么可能不触景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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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我小时候见到的高粱条把,自始至终都是用篾条捆绑的,结实而耐用。在我们村里各家各户所做的,以及镇上整条大街卖着的那些高粱条把中,无一例外都是篾条缚身的。
即便我很小就开始接触高梁条把了,也丝毫没动过心思,会有其他什么东西来取代篾条与高粱梢子的感情。我甚至还觉得只有篾条、才有高粱条把,除此之外,条把便不成其为条把了。
难道不是吗?在我读小学的寒假,为了凑齐下一期的学费和攒我们过年的新衣服钱,精明的母亲早就计划好了,在高粱收割的旺季,把父亲“找”好的高粱条把暂时积存起来,利用个好的“天时”再出手。完全不像村里那些满不在乎的富裕户那样,在旺季到来的时候,就把家里的高粱条把卖个精光了。
快到“年关”了,在拥挤的大街上,母亲背着红苕萝卜,以及其他可换钱的疏菜去挤“当场天”,而我就在离母亲不远的地儿上,按照她规定的价格出售高粱条把。每年获得的惊喜,也就比别家多卖出好几毛钱来的结果吧。
赏到甜头的母亲,每年基本都照本宣科地这样规划着。
有这“不一样”的收获,完全得益于干活认真的父亲,在高粱条把的篾条与捆绑上是下足了功夫的。
起初,我好奇地站在旁边,看到了父亲从砍竹子、划篾条,到把篾条在木头柱子上多次缠绕,直到“找”出一个高粱条把来。
当然,我一方面在接受着他的身教,另一方面也在听着他的言传。首先,一定要挑有“性”的老竹子,划出的篾条,在用力捆绑高粱梢子时,才不会断裂;其次,篾条宽窄厚度要一致,不然内行人是能看出门道来的;最后,高粱梢子选择要长短一致,还要拿出像孩子吃奶的力气那样,把它们捆扎得动弹不得。
于是,我便看到了父亲借助柱头的力量,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手上也被篾条划出了血红的口子……
这高粱条把所到的集市,自然就成了抢手货。我们自己留下来用的,用得久了、不能再用时,篾条捆绑的条把,也根本不会散架。
等它完全用不成时,才丢在锅空里,当柴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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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说,爷爷的爷爷经营过一个小酒作坊,先祖那一辈生意还不错,逐渐往下稍次之再次之,直到伦落,最后关掉了酒厂。
几代人对高粱凝结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只是爷爷死了之后,在父亲这一代人身上,由于赶上集体生产、用工分换口粮的年景,高粱的种植才有名无实地一减再减。但最终也没断种过。
所以,我们家对高粱的利用,包括附加值的开发,不可谓不精到。高粱烤酒、喂猪;高粱杆喂牛、烧柴。听说,在爷爷的爷爷那辈人,还用高粱杆做了很多工艺品,这当然无法考证了;高粱米磨面,做成馒头、汤圆、饺子等。
我记忆中,至今也还保留着父亲说过的、关于高粱种植的那些话。
他说,高粱是最耐得住寂寞的一种农作物,不论你把它种到哪里,最终它都给你带来丰收的子实。不需施肥,你只要播种,它都给你青枝绿叶;哪怕你把它种在最背阴的地方,压弯的高粱梢子,都心甘情愿地被阳光烤得火红火红的,着实鲜艳夺目。
这也难怪,在粮食最紧缺的那些年,好田好地,都用来种植稻谷麦子包谷红苕之类的主粮了。我们生产队,靠山而居,一眼望去,山上山下到处都是土地,却没一块向阳、肥沃、大面积的田地,栽种过高粱。
包括家家户户在内,高粱所在的地方尽是些偏坡瘦地、田边地角,有的还零零星星散布在了房前屋后的乱石丛中、油桐树与竹子周围。
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只要高粱种子落在了春天的泥土里,到秋天收获的时候,它都在一个劲儿地窜高、长壮,远离低矮的作物一大截。
尽管那些屙屎不生蛆、本来也种不出什么希望来的土地,还是让察颜观色的村民们,给恰到好处地利用上了。它不但有耐旱的能力,还能依附四通八达的根部,吸收贫瘠土壤里的养份。这些优点,让每个地道的农民,都在一年年的辛勤劳作中总结到、并添加到农业生产中了。
高粱每年都不负厚望地一方面吸引了人们的眼球,那深红的颜色,是继黄色的油菜、金色的麦浪之后,把个乡村的秋天,宣染出了别样的景致。但季秋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清一色的萧瑟,最让人遗憾的是,它们在于无声处静悄悄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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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镰刀向点头哈喓的高粱梢子无情地劈去时,高粱杆才有勇气笔直地站立起来。最初,我由于年龄小的原因,还没有学会像婶婶孃孃们那样,不用费力,就能将砍下的高粱梢子,准确无误地丢进背上背着的背蔸里,她们常常为我丢翻了“山”的高粱梢子,做收尾工作。
不过,当小学毕业时,我“拉”高粱米的技术也算毕业了。当集体把高粱梢子分到各家各户来完成的时候,我像大人们那样,在晚上晕乎乎的煤油灯下,全家总动员,有的利用篾背、有的利用锅笼锁的边口,手都拉起泡了,顽固的高粱米,总是不肯从梢子上脱落下来。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刚刚走马上任的生产队长,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将有连续两年破天荒的旱灾,令庄稼颗粒无收……。
在他的游说下,生产队的粮田全都种上了高粱。那一年,高粱在地里的英姿、以及丰收的奇观,让老人们大大地开了眼界。
接下来,从地里刚砍下的高粱就地分配。多得成了灾的高粱,弄得家家户户叫苦不迭。有些家动作迟缓的,高粱米都长芽了,也还没把高粱米从高粱梢子上弄下来。
那时,我们家的分工是,母亲和我们兄妹专门“取”高粱米,父亲则负责“找”高粱条把。经过一周的白日夜晚、紧锣密鼓地连续作战,终于提前完成了任务。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无奈地学会了“找” 高粱条把的技术。父亲说,以后如果读书无望时,可以专门找高粱条把卖,也能养活自己。我则心里无底。
看得出来,他是把找高粱条把、卖高粱条把,当成了我一生一劳永逸的饭碗。那丰收的高粱,无疑成了他实现这一梦想的有力佐证。
他越那样视高粱梢子为至宝,在我心里就越起劲地讨厌它。趁他不注意,我弄了些作引火的柴烧,还丢在牛圈里烂粪。
年轻的队长,预想的结果根本没实现。倒是那一年,我们村里的高粱条把,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当地场镇,还行销外乡,成了有名的“高粱条把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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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头来想想“穷则思变”这话的确有它的道理。这道理,无疑又是那些广大的践行者们,智慧的结晶。
在塑料扫帚还没生产出来之前,我们的祖先就有了物尽其用、就地取材的真知灼见。山上的梭茅草、房前屋后的棕榈叶,都是做成条把的好材料。当然,还有那在春天里自然生长、秋天里成熟后,再砍回来捆成把的“铁扫帚”。
不过,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材料中,人们寄予厚望的,还是用高粱梢子做成的条把,占据了垄断地位。
干条把,推磨扫面用它;锅条把,灶台上洗碗洗锅用它;地下条把,则用来打扫室内的地面。而扫院坝和大路,大而粗糙的铁扫帚,一扫就是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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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儿弄回的这个东东?说吧,妻子在桌上就把弄开了。还有点磨手呢!
我呢,正凝思地望着这买回的高粱条把。总觉得它与我小时候用过的货真价实的高粱条把相比,有点怪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它是破坏我心中那块最神圣领地的罪魁。
这也算是高粱条把?
妻子小时候也用过高粱条把,这在我们以往的谈话中已经证明过了。
我也觉得有点不像,大概它是改进型的?
还是丢了吧。被践踏成这样,看了难受……
不,还是留着吧。也许以后有用!
我一下子又表明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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