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老家遐思之四,关于老传统。
老传统,这个概念包含:老习俗、老民俗、老风俗、老礼节;总之,它集中和囊括了家庭伦理和亲情关系的互动循环。它集中和传承了风俗习惯和地域特色的有机衔接。它集中和构建了时空界限和自我认同的对话桥梁。
老传统,古而有之,从上顺承,从下传承。有些因世事变迁,已经不合时宜;有些因尘世经历,更加历久弥新;有些因时代发展,更应创新保留。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想来,这也是一种老传统的体现,因为老人言就是老传统中最常见不可缺少的精髓所在。真是:少时耳旁风,中年细思量,老来传家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珍爱家里的长辈,就是护佑家族的福荫。
以我46年来的人生过往来回忆,印象深刻且受益终身的老传统,列举出以下二点,告慰先祖,启迪后人,以飨读者。
一、饭桌礼仪的老传统
小时候听老妈讲,我刚练习拿筷子时,是个典型的左撇子(左手)。后来被奶奶知道了,强令改成右手,为了避免左手干扰、建议老妈用一块布把左手包上。90和00后的小伙伴会问:为啥这么做呢?因为不符合体统,会让人家笑话。右手使筷子是礼节,不可以逾越这个山东人传统。可见,奶奶的家教之严,我手有体会。直到目前,我用剪子、菜刀,基本上是左右招呼它们,无意识地感觉左手使用这些工具比右手要方便。
奶奶管住了我右手使筷子的习惯,却忽略了使筷子的握法。从小到上小学,基本上我拿筷子,属于自由发挥型、没啥美观和实用度。或许是没人教的原因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粗暴”组合,导致两根筷子中间没有衔接和过渡,夹菜时手背朝上送出去,夹住食物时手心朝内取回。由于缺少中指的固定,两根筷子缺少集中发力的杠杆。导致夹住的菜,量小且时常掉落到桌子上。现在想来狼狈的狠。为啥不教使筷子呢?老妈教导执行不到位?还是奶奶根本就不教?还是我当时实在是愚钝?已经不得而知,事实上,爷爷使筷子是家里的一绝:五根手指合并一起,这种手法使用了一辈子。相反,我在小学四五年级时,随着与奶奶爷爷接触的时间与日俱增,耳濡目染地观察奶奶使用筷子的手法,自然就改进了标准版的使筷子。使用筷子不是使用工具,更要展示美观和章法。
山东人的礼节,有人说繁文缛节,有人说受益终身,有人说各取所需;我说应时传承;印象中除了使筷子,饭桌礼仪上还有一个最容易忽略却异常重要的礼节:双手承递礼;
引用奶奶的原话:“用单手接饭碗,相当于喂小狗。” 因为家里的小狗,只要你伸出一直手,小狗就会把一支爪子搭在你手上。这显然不是人类所为,非常不礼貌。正确的做法是双手承接,长辈或任何人帮你盛满饭的碗,才是正确的做法。双手承接,即是敬畏,也是敬重、更是仪式,礼貌。一个小动作,彰显大道理。举手投足,家庭就是最好的练习场,而走出家门,外显的就是家风吃相。双手承接,这个温情的动作,只要认真观察,生活中处处可见,买菜时、呈送文件,交接礼物等。
还有三个饭桌礼节:吃饭时要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而不是一手拿筷子,碗放在桌子上不动,需要吃主食,就哈腰去吃碗里的饭。这样的画面想来是非常不美观,另一只手闲着不用,即影响美观,又耽误效率,更让人联想起用餐者的身体“病态”。自然不成体统。
小时候的不自由和拘谨及不正常,换来的是自由和豁达及平常。菜齐上桌或等待饭菜的时候,小时候饥肠辘辘是常有的事,禁不住诱惑也是孩子的天性。多半情况下,孩子要等大人先上桌,孩子要等待家人都齐了,才能开餐。现在看来,以孩子为先,就是以幼为重;一家老小忙乎和关切孩子的吃饱穿暖,无形中会降低长辈的身份感和敬畏感,深层原因不讨论。最基本的道理是没有老,哪有小,伦理就是秩序,秩序就是礼节。知礼懂礼就是仁德的表现。
最后一项是少时不懂事的,敲碗和盘子,这是对厨师或主厨的不尊重,相当于当面骂人。小时候曾经因敲打空碗,使碗滑落摔碎的经历,受到教育和训斥。曾经的“委屈”和不理解,早已烟消云散。敬畏一餐一食一物一事,当思来之不易,心存感恩,珍视幸福,才能永葆品德向上,勿使轻慢和无知污染了人格的品质。
二、丧礼祭祀的老传统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到我高中毕业,每年年三十,我都是在奶奶爷爷家陪伴老两口渡过除夕夜。自然从小耳濡目染地,在年三十那一天,要为逝去的先祖烧纸祭奠。实际上北方小年之后至除夕夜之间,就是正常的烧纸祭奠时段。最初的记忆是从小学五年级的哪个冬夜开始的。
那年除夕夜,雪很大,我正坐在温暖的客厅中,看着熊猫牌电视机中1987年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爷爷叫上我,一老一小走出家门。街上邻居们的门口三三两两挂着红灯笼,偶尔也有在家门口放置简易的冰灯。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小孩在放着一节节的鞭炮。路灯很远才有一段,慵懒地照着白色的地面。爷爷一手拎着成打的黄纸,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我则拎着装满水的水壶。祖孙俩踩着咯吱咯吱的白雪,不一会儿就到十字路口。爷爷在路口停下,拿出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半圆圈;缓缓把黄纸放在地上,划火柴点燃路引,依次把黄纸扑上去,火苗逐渐由小变大,顺着东风,尽情狂舞,不一会儿成达的黄纸,就变成了黑色的灰烬,一闪一闪的火点慢慢熄灭,不断地冒着白烟。爷爷全程表情肃穆,没有讲话,一根木棍拨弄着黄纸,直至所有黄纸由成片到碎片,颜色变黑,火光变暗熄灭,缕缕黑烟泛起,漂浮在空中。随即,他把水壶拿在手上,在大半圆圈外围撒了一道水。爷爷唤我和他一起双膝跪下,为祖先磕头三下。35年冬夜的场景,如今仍历历在目。
后来年三十烧纸,先后与大伯,大伯和父亲,轮流完成每年的祭祀环节。关于这个老传统,伴随我年龄的增长,和父亲、奶奶、爷爷,以及姥爷、大伯的故去。在第二故乡哈尔滨,几乎清明节、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腊月年关,我都会按传统祭奠与故去的亲人,用这样一种古老的方式进行“隔空对话”。
1996年来到哈尔滨打拼,每逢这四个日子,我都如法完成使命。只是和大家一样,如法炮制完成任务。没有多想烧纸意味着什么?它包含的意义是什么?我完成的价值有哪些?有点进乎哲学的提问,是在2003年前后左右的一次自我觉察中,臣服于自己的内心感受。这种感受是因为来哈尔滨之后我忘记了完成仪式后要跪拜磕头的环节,我也和大家一样麻木和想当然,敷衍了事,毫无敬畏和感念之心。那一刻一种懊悔涌上心头,不觉地发出感慨:活人的骨头真硬呀,自己有啥资格不为逝去的亲人跪拜磕头?没有他(她)们,哪有我的存在!于是乎良心发现,此后每年只要CG允许的情况下,烧纸祭祀我都是要跪拜磕头。敬畏感和仪式感不关乎别人如何看,更重要的是自己内在的安心与富足。人终究是完成自己这一趟旅程,修成自己幸福的样子。这样子一定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爱和平,这样子一定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子一定是自求多福家人和睦亲情圆满。跪拜磕头,敬先人,敬家族就是敬天地敬自己。
丧礼祭祀时代在发生变化,如何转化?大可借助网络祭祀,来完成祭奠的心愿。故去的亲人并未走远,他(她)们只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与我们相伴。弟子轨中有云:“丧尽礼,祭尽诚;事死者,如事生。”相比较古人,我自身做得还有很多不足,愿以古文效仿,做好尽诚,做好事生。
自己时常在想:年三十团圆饭宴席上,空碗和筷子的位置,是否有人还会记得摆放?从自身看自己做到了吗?下一代的孩子们知道这个意义吗?我们这一辈会教给他们吗?我们上一辈在传承这个礼节吗?去饭店用餐时,多余不用的碗筷,收起来,仅仅是为了节约?恐怕还有这一层含义吧?我们的后人会有多少人会顺承记得未来的我们?家风的回归,探询,再造,传曾是否要回到家庭生活的重要位置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忘记历史等于背叛。”从自我做起,从小家做起,真诚希望每一家都爱护自家的老传统,发扬自家的老传统,传播自家的老传统。因为小家好,大家中国才更好。因为中国好,世界大家才更好!